從清晨殺到日暮。
    當(dāng)殺喊聲被遠遠甩在身后,一望無際的雪原出現(xiàn)在眼前時,獅威軍才意識到,終于成功穿越防線了。
    眾將士本想一鼓作氣繼續(xù)往前沖,可當(dāng)途經(jīng)義軍后方的“營地”時,所有人都忍不住慢下腳步。
    四下里只有奔跑過后的劇烈喘息。
    眾將士環(huán)顧四周,沒有營房和主帳,沒有防備分布。
    幾根棍子加破布,組合起來就是四處漏風(fēng)的“營房”。
    雪地上的一張張草榻,就是義軍們過夜的“床”。
    就連義軍首領(lǐng)的住處,也不過是個堆滿信函的棚子,除此之外,就只有成堆染血的草藥布巾,幾個空酒壇子,還有一張更為單薄的草榻。
    夜行飛翼的帆布、龍骨等,像小山一樣堆成兩座。
    一座看起來像是試飛不成的失敗品,可見之前為了向獅威軍空投包裹,浪費了多少人與物,大約要派出一千名飛翼進入暴風(fēng),才能保證一百名順利空投。
    另一座“小山”的飛翼,則清晰可見血色斑駁,兩個翅膀上面全部是密密麻麻的箭傷。
    整個“營地”簡陋,隨意,毫無講究,甚至稱得上松散混亂。
    連留守營地的人都沒有。
    一個將士“咦?”了一聲,從某個草榻的角落下拾起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草紙。
    打開來,入眼第一句是:
    “娘,孩兒不孝,不能給你養(yǎng)老送終了……”
    見狀,將士們紛紛在周圍的草榻下去尋。
    一封封義軍的遺書隨之被翻出,攤開在雪地里。
    “爹,我房里有兩吊錢,拿去給小妹辦嫁妝吧,我回不去了,用不上……”
    “劉兄弟,我的包裹還在武館,請你收拾了,寄給我媳婦兒……”
    “娘,別哭,孩兒是保家衛(wèi)國的大英雄,你該高興吶……”
    一張張草紙黑字,訴說著義軍將士們最樸實無華的遺。
    霍乾念走進義軍首領(lǐng)的棚子,翻了下草榻,沒有找到遺書。
    倒是云琛眼尖,瞧見角落有個破舊的小木桌,上面插著一把氣勢洶洶的虎牙匕首。
    匕首尖將一張四方塊的遺書定在桌面上,云琛取下攤開,沒有別的,只有四個震動心弦的大字:
    無愧蒼生。
    當(dāng)暴風(fēng)卷走千百封“伏乞蒼生”的求救信時,誰都沒想過,這回應(yīng)竟如此慘烈又撼動人心吧。
    眾將士心頭震動,回頭望向義軍與叛軍還在交戰(zhàn)的防線,黑煙滾滾未熄,戰(zhàn)斗的殺喊聲也沒有停歇。
    再看腳下的路,白雪已被踩得殷實,泛著滾燙的熱血似的紅。
    難怪整個營地未留一人值守,原來是早就抱定了全軍必死之心。
    將士們鄭重地將義軍的遺書揣進懷里,仿佛承載著這世上最神圣的使命。
    這一刻,他們無比希望自己能活下去,終有一日,將這封遺書送達終點。
    一旁的無義血衛(wèi)們無法理解這種情感,不知眼前這些獅威軍們?yōu)楹蚊C穆而立,眼含淚花地回望著東南。
    義軍?
    “義”這個字,大概是無義血衛(wèi)們最不懂的東西。
    生生豁出性命,只為讓別人逃生?
    不求財,不求女人,只求一個“義”字嗎?
    雖不理解,卻頗為震撼。
    沒有一個無義血衛(wèi)開口玩笑,他們卸下佩劍,與獅威軍一同垂首,以示敬意。
    最后再看一眼為之奮戰(zhàn)了兩年的東南。
    來時三十萬豪杰,離開時十二萬腔愧疚和遺憾。
    獅威軍重整集結(jié),望向北方高遠的雪山,踏向北上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