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干和幾個差役看他的眼神已然變了,驚疑、畏懼,甚至帶著一絲疏離。
那些原本哭嚎的吳家女眷,此刻也止住了聲響。
一雙雙眼睛偷偷覷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兇徒。
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一個蒼老而略帶嘶啞的聲音,慢悠悠地從門口傳了進來。
“都圍在這里作甚?吳大人突遭不幸,爾等不去維持秩序,探查線索,反倒在此嚼舌根,成何體統(tǒng)?”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錢老倌佝僂著背,拄著一根不知從哪兒找來的破舊拐杖,顫巍巍地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他渾濁的老眼在場內(nèi)掃了一圈,最后落在王爵身上。
那目光看似平淡,卻將周遭那些竊竊私語和懷疑的目光都引到了王爵這里。
“錢……錢叔。”趙干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湊上去,“您老可來了!這……這吳大人他……還有剛才有人說……”
錢老倌抬起枯瘦的手,止住了趙干的話頭。
他踱到靈床前,低頭看了看吳仁義的尸身。
目光在那致命的傷口上停留了片刻,臉上露出悲戚之色,“唉,吳大人……這是招惹了哪路兇神???竟遭此毒手……真是我安戶所之大不幸!”
王爵感覺后頸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這老狐貍!
他臉上堆起混雜著悲痛和惶恐的神情,上前一步,對著錢老倌躬身道,“錢叔,您老德高望重,如今吳大人不幸罹難,所里群龍無首,還需您老出來主持大局?。 ?
錢老倌掀了掀眼皮,瞥了王爵一眼,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主持大局?老夫一把年紀,行將就木,不過是所里一個管賬的老朽,何德何能?倒是王令史你,年輕有為,深得吳大人……唉,罷了,如今磚窯、肉攤皆在你手,可謂是我安戶所的棟梁之才啊?!?
他這話更是誅心!
點出王爵手握重利,又與吳仁義有隙,動機、能力似乎都具備了。
王爵心臟狂跳,知道不能再任由這老狐貍帶節(jié)奏了。
他猛地一咬牙,臉上露出決絕之色,再次深深一揖,“錢叔!您老此真是折煞晚輩了!晚輩能有今日,全賴所里各位前輩,尤其是您老平日里的照拂!吳大人之事,晚輩亦是痛心疾首,惶恐萬分!如今所里正值多事之秋,風雨飄搖,若無人站出來穩(wěn)定局面,只怕我等皆要受牽連!晚輩人微輕,能力有限,日后……日后全憑錢叔您老人家指點迷津,但有差遣,王爵絕無二話!只求錢叔看在往日情分上,能給晚輩……給晚輩一條活路走!”
他這番話,幾乎是赤裸裸地表示臣服。
姿態(tài)放得極低,將錢老倌捧到了掌控者的位置上,同時點出“活路”,既是求饒,也是試探。
果然,錢老倌那古井無波的臉上,幾不可查地松動了一絲。
他渾濁的老眼盯著王爵,像是在掂量他這番話的真?zhèn)魏蛢r值。
場內(nèi)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錢老倌,等待著他的反應(yīng)。
此刻,吳仁義已死,在沒有新的管事上任之前,安戶所資歷最老的錢老倌。
無疑就是實際上的話事人。他的態(tài)度,將決定王爵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