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熱著臉回了房間。
孟淮津把人氣走了,只好自己拾起地上的剃須刀潦草地做收完尾,又迅速沖完澡,穿上像樣兒的睡袍,才去敲舒晚的門。
三兩聲沒人應(yīng),反倒是聽見衛(wèi)生間里有嘔吐聲。
猛地推開門,他看見一團抱著馬桶吐得昏天暗地的纖細身影,目色驟然一變,幾步過去輕輕為其順后背,等她吐完,接水給她漱口,最后躬身將人抱去床上。
“是孕吐嗎?”他給她掖被子,坐在窗邊問。
舒晚的視線落在他潮濕的頭發(fā)、已經(jīng)刮干凈的下頜上,輕輕點頭,吐過后說話的嗓音是啞的,“可能晚飯吃多了,有點反酸?!?
孟淮津撐著床看她良久,嗓音也?。骸笆嫱?,沒能保護好你,是我的失職。失憶加懷孕,是不是很惶恐,很難過,很沒有安全感?!?
她蹭著枕頭微微搖頭,“惶恐、難過和迷茫都有,但不是因為懷孕。是因為‘空’,就像,一個人待在無邊無際的宇宙里,不記得過去,不知道將來……反而是知道懷孕以后,終于有了一點支撐。”
與剛才在浴室里的“逗樂”完全不同,孟淮津的瞳底蕩漾著潺潺柔光,流瀉千里,像月,像綾羅綢緞般皎潔:
“那現(xiàn)在呢?有沒有覺得安全一點?!?
直覺告訴舒晚,他這樣的認真熾熱的注視并不常有,但每一次,都像一紀熨斗,能熨平世間所有褶皺與慌張。那些藏在眼底的局促、攥在手心的不安,都在這目光里被輕輕燙平,軟成一汪溫塘。
舒晚順著這汪溫塘,想往更深處探究,卻感覺如被鈍器砸中太陽穴,嗡嗡的——
她忽然不敢再直視他,睫毛像被晨露打濕的蝶翼,輕輕顫動著垂下。
好像只要她嘗試多探究一點關(guān)于這個男人的記憶,疼痛感就比任何時候都劇烈,迫使她不得不停下。
故此,直至現(xiàn)在,舒晚都沒有想起關(guān)于他的半點記憶。
如果他們真有過去,那么,是怎么相識,如何相戀的呢?
他看起來不像是會愛上誰的人。
“我看時間,是不是快到春節(jié)了?”舒晚低聲問。
孟淮津“嗯”一聲:“爭取速戰(zhàn)速決,帶你回家好好過個年?!?
她點頭,忽然想起什么重中之重的事,“我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說:“記者。”
她怔了一秒,“那我突然失蹤,豈不是意味著工作沒了?”
當(dāng)代“牛馬”的真實寫照,失憶也不影響擔(dān)心工作的事。
孟淮津淡笑,揉揉她毛茸茸的頭頂,“給你申請了停薪保職。不過,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你確實上不了班?!?
也對哈,就算不是病假,也會請產(chǎn)假。
“那你早點睡吧?!笔嫱砦竦叵铝酥鹂土?。
孟淮津沒逗她,起身檢查窗戶有沒有關(guān)上,拉上窗簾,邊往門邊走邊說:
“我請了個保健醫(yī)生,明天會到。醫(yī)生會針對你的身體情況制定一套詳細的孕期健康方案,包括飲食營養(yǎng)搭配、胎兒的發(fā)育情況等?!?
這倒是可以有,舒晚說好的,又祝他生日快樂,然后突發(fā)奇想,“冒昧問一下,你多少歲啦?如果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孟淮津都準備出去了,生生頓住腳,“你覺得我多少歲?”
她認真打量,琢磨出個心理年齡,“看你的皮膚狀態(tài),二十七八,看行事作風(fēng)……”
“嗯?”
“沒什么,晚安?!?
“……看行事作風(fēng),我、很、老?”
“沒有,不是,你的行事作風(fēng)嚴肅起來的時候,是沉穩(wěn)的,果決的,迅猛的,威懾的。”
“……晚安。”
“晚安?!?
,她剛要看清那張臉——刺啦一聲,舒晚痛得直接從床上坐起來,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滿頭大汗。
她記不起關(guān)于他的丁點畫面,但凡有出現(xiàn)的征兆,她的大腦就會突然斷電似的,漆黑一片。
已經(jīng)很多次了。
“夫人,您怎么了?”阿姨聞聲輕推開門,“我在廚房都能聽見您在尖叫,是哪里不舒服嗎?”
她尖叫了嗎?她全然不知。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