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澤攬緊了扶月的腰身,秀美的眼睫乖順地垂落著,染著星碎的水光,眼尾因流淚刺激微微泛紅,就連蒼白的容顏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嫣紅。
“月月,求你,答應(yīng)、答應(yīng)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嗓音很輕,微啞。
扶月怔了怔,感受著砸下來的滾燙眼淚,皺起眉頭,第一次強硬地捧起他的臉“玉奴,你看我,看我說話?!?
待她觸碰到對方的臉的那一刻,心臟一跳。
怎么、怎么瘦了這么多。
蒼白纖瘦,瘦骨伶仃,解到一半的大紅色繡著鴛鴦的腰封虛虛地耷拉在季玉澤腰間,顯得那腰比女子還要細。
瘦得幾乎脫了相。
他發(fā)冠上的烏發(fā)略凌亂,衣襟微敞,露出嫩白的脖頸,良久,薄薄的眼皮才緩緩掀開。
季玉澤看向身下之人,艷紅的唇瓣翕動幾下“好,你說。”
紅燭燃燒,雙喜貼墻,密室乍一看還真有幾分新房的味道。扶月慢慢地抬起手,指尖輕輕地擦過他眼眶。
流淚。
這是季玉澤再一次因為自己流淚,說沒任何觸動是不可能的,她溫柔地用指腹捻去些他的淚水“玉奴?!?
又一滴眼淚砸下來,徑直地砸向扶月心臟,啪嗒。
“玉奴,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季玉澤驟然變了臉色,當壓在心中的想法得到驗證時,以往的云淡風輕一去不復(fù)返,取而代之的是恐懼不安。
扶月想牽過季玉澤的手,忽發(fā)現(xiàn)他的指尖冰冷,在發(fā)抖。
當她打算說這個前,就想過他得知這個會有什么反應(yīng),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你怎么了”
一滴淚順著季玉澤細膩的皮膚墜落,他反牽扶月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水眸含著無望、一片死灰。
“月月,你殺了我,殺了我?!?
話音落下,季玉澤引著她用力,扶月來不及縮回手,短短的指甲滑過他的喉結(jié),劃出一道鮮紅的指痕。
扶月望著那道指痕,失聲大喊“你瘋了”
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她匆忙地想奪回手,季玉澤卻握得緊緊,眼淚還在掉,似要把今生的淚水都掉光般。
原本扶月準備好好地解釋一番的。
如今看來是不行了,她抬起頭,顫抖著吻了吻他冰涼的唇瓣。
這次換扶月不安了,怕季玉澤會做出什么事情,眼圈泛紅一片“玉、玉奴,我不會離開你的,我答應(yīng)你,你冷靜點?!?
花燈會如期舉行。
京城寬闊的道兩旁張燈結(jié)彩,掛著成排成排千姿百態(tài)的花燈?;粼煨兔烙^,吸引了不少行人駐足觀看。
十里長街,人聲鼎沸。
陸少慈站在高樓之上,時不時朝下看,今晚人們不但放花燈,還放孔明燈,熱鬧非凡。
一只一只孔明燈載著他們的愿望,往天上飛,為天空點綴,遙遙看去,有幾分像會飄動的星星。
等了快一個時辰,小廝怕自家郎君被人辜負好意,不由得開口“郎君,那位娘子會不會不來了”
陸少慈負手而立,笑著微微搖頭“再等等罷?!?
夜間站在高樓,清風吹來,帶著一陣陣涼意,小廝搓了搓手,道“郎君,外面有些涼,您還是進去等罷?!?
忽然,天空綻開一朵朵煙花,五顏六色,絢麗不已。
高樓對面是一座橋,橋頭擺著一攤花燈,陸少慈不知想到什么,邁開步子下樓,帶著小廝到橋頭,挑選著花燈。
花燈上面有地方可以題字,人在上面寫上所愿,作為心的寄托。
陸少慈挑了一盞牡丹花燈,正欲叫小廝付銀子時,一孩童手持一塊布、舉起來揚著經(jīng)過此處,不少孩童在后面追他。
看見這一幕,陸少慈想起了小時候去盛州發(fā)生的一件事。
小時頑皮,他去到那后,晚上總是會跟盛州的衛(wèi)小公子瞞著長輩,偷偷溜出去玩,而且還喜歡尋些少人的地方鉆。
有一晚,玩得忘記了時辰,在小樹林徘徊。
那晚,一共有四人,衛(wèi)小公子說附近有個義莊,膽大的可以跟他去看看,膽小的自個兒回府。
孩童時大多喜歡獵奇,哪都敢去。
陸少慈選了前者,與衛(wèi)小公子去了義莊,殊不知,義莊陰風陣陣,破布飛揚,竟有個男童鬼,面色慘白、目光呆滯地望著他們,一不發(fā),陰森至極。
嚇得其他兩人屁滾尿流地跑了。
衛(wèi)小公子雖然也怕,但還是顫著手把義莊有些生銹的鎖給鎖上了再離開。盛州習(xí)俗,遇到鬼,就把鎖拴上。
待長大后,陸少慈逐漸意識到那晚在義莊看到的男童大概是個人。
回想此事,他們當時所舉,實在不妥,竟把一孤零零的男童鎖在了滿是死人的義莊,這么多年來,他最自責的便是這件事。
不知那男童最后如何,不少成人對義莊都是敬而遠之,更別提一年幼孩童。
小廝見陸少慈望著玩耍的孩童發(fā)呆,小聲提醒“郎君郎君”
陸少慈斂好思緒,淡淡一笑,親自從小廝手里接過錢袋,給攤主銀錢。
“沒事,就是想到一件往事罷了?!?
另一廂,季玉澤得到扶月的保證也暫時無法平靜下來,他細碎的輕吻落到她發(fā)上、額頭、眉眼。
整個過程中,季玉澤一直看著她,固執(zhí)地不肯挪開半分視線,不接著問前面的,而是問“那你為何答應(yīng)與他賞花燈?!?
扶月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陸少慈。
她張了張嘴“你先起來,我跟你解釋?!边@個姿勢實在有些羞恥。
季玉澤沒理會,一雙漂亮的眼眸泛著些迷離的水
汽,舌尖仔細而反復(fù)地描摹著扶月的五官,吐字不清晰,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你喜歡他嗎”
扶月此時的心有點兒亂,反應(yīng)略遲鈍,沒能立即反應(yīng)過來他問什么,腦子懵懵的。
隨著季玉澤輕動,兩人腰帶齊齊落下。
“不,月月不喜歡他?!彼路鹱詥栕源?,吐息微熱,能灼人身心,語調(diào)輕緩地道“你喜歡的人應(yīng)是我”
季玉澤抬手將扶月發(fā)上的金步搖摘下來,指腹劃過尖銳的那一頭,刺破皮膚,鮮血落到那支金步搖上。
話鋒一轉(zhuǎn),他莫名彎唇笑,緩緩地將金步搖放到床榻旁邊“不是嗎”
扶月窘迫。
淡淡的血腥味散于空中。她聞著聞著,腦袋有些發(fā)暈,順從內(nèi)心道“是,我喜歡你,你冷靜一下。”
床榻旁,紅蠟滴落,燭火暗了一下,隨即愈加明亮,躺在床上的扶月端視著他的臉,絲絲縷縷情愫穿透四肢百骸。
“噓,明日再提此事?!彼植辉该鎸α?。
扶月氣得心口疼,剛想直接不管不顧地一說到底時,發(fā)現(xiàn)季玉澤挪開了視線,不看自己。
說了也沒用,他聽不見,又不愿看。
季玉澤緩緩伸出雙臂摟緊她,音色清冽惑人,帶了些幾不可察的哭腔,聽起來既可憐,又叫人口干舌燥。
“月月,霸王別姬我學(xué)會了,我還學(xué)了點牡丹亭。”
牡丹亭扶月略有耳聞,但從未涉及過。
她被他清澈的目光看得渾身顫抖。
因季玉澤從來沒聽過曲,所以念出來時,只是用平常語調(diào),但這也足以令人聽了入戲。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下懸。是睡荼蘼抓住裙釵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纖長的玉指捻住了裙釵,季玉澤如此念著,俯下身,鼻息噴灑,扶月感受著溫度,情不自禁地動了動腿。
他艷色的唇瓣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柔軟皮膚。
滴答、滴答,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接連不斷地砸到扶月平日里連自己也不敢仔細探索的蓮華。
眼淚很熱。
扶月忍不住挪了挪位置,想避開那眼淚,明知道他聽不見,也還是說“別哭了?!?
弄得好像是她欺負了他簡直本末倒置
“他倚太湖石,立著咱玉嬋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煙。”季玉澤先是像蜻蜓點水地吻著。
“捱過雕欄,轉(zhuǎn)過秋千,肯著裙花展,敢席著地怕天瞧見,好一會分明,美滿幽香不可?!?
大紅色裙擺似花瓣般瓣瓣盛開,起起伏伏,玉山半遮半掩,蓮華被迫打開,應(yīng)了戲文那句敢席著地怕天瞧見。
扶月燙紅了臉。
她纖指攥皺鴛鴦被褥。
冬日,到處盛著梅花,但少見狂蜂浪蝶來采,此刻,季玉澤化身為那狂蜂浪蝶。
狂蜂浪蝶水潤潤的唇瓣微張,喉口滾動,遵循著本能吞咽,臉蛋潮紅,飲著梅花瓊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