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忽地聽聞江恕跟舒衡打起來這一消息,常念驚訝得茶水弄灑半盞,又不禁懷疑:這等荒謬之事,怕不是誰過其實(shí)謠傳的吧?
眼見茶水灑了,先前還你一句我一句嘮得歡快的貴女們紛紛停下,匆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一面關(guān)切問:“殿下,您怎么了?可是我們叨擾久了身子乏了?”
徐嬌嬌離得遠(yuǎn),什么也沒聽清,可瞧著常念的神色不太對,于是留了個心眼,眼瞅著夏樟,故意搶先一步,大聲問:“我看小宮女急匆匆的,該不會是宮里頭出什么事了吧?”
常念回過神來,抬眸瞥了她一眼。
徐嬌嬌揚(yáng)著下巴,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淖藨B(tài):“表妹,若宮里出了什么事,不如大方說出來,趁著大家伙在,也好給你拿個主意不是?”
外之意,不說出來便是顯得她小氣了。
常念放下茶盞輕笑一聲,柔柔的嗓音泛出些許冷意:“本公主竟不知,我宮里的事幾時要徐表姐拿主意了?”
在座貴女不禁怔了一下,相處這短短半日,朝陽公主給人的映像便是嬌嬌弱弱的格外溫和好說話,莫名叫人想要親近,可如今這話出來,心中微驚,方知公主的不簡單。
人畜無害的溫柔純真之下,只怕是深藏不露的氣勢和心計(jì)手段。
這時候,再熱絡(luò)活潑的貴女也無人敢出來打圓場了。
因無人附和,徐嬌嬌的話立不住,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她張了張口,卻見常念對大家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朝陽體弱,每日三碗湯藥一碗都少不得,這不,嬤嬤差人來催,今日只怕要掃大家興致了?!?
這會子,她還是那個溫柔又嬌弱的朝陽公主。
眾人了然于心,在豫王府,公主開了口,這席面不散也得散,于是紛紛順著話答:
“不妨礙不妨礙!殿下身子要緊,咱們來日方長1
“好好,改日你們進(jìn)宮,定要來瓊安殿?!?
一番客套敘說,常念才頗為不舍地離了花廳。
徐嬌嬌瞪圓了眼,心道姑母所果真不假,這病秧子慣是會裝模作樣!
這才是上午,又不是快死了趕著喝什么湯藥!說不得就是出了丑事,急著脫身去處理。
祝語柔在徐嬌嬌身側(cè)冷笑一聲:“喲,你不是要尋王妃娘娘請教詩書么?還不走呢?”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1徐嬌嬌沒好氣道,轉(zhuǎn)身就領(lǐng)著婢女要往望雨軒去。
可這時候,一眾貴女聚作一團(tuán),有人道:“你們猜發(fā)生什么事了?”
聽這話,徐嬌嬌那步子硬是一頓,忍不住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身后動靜。
誰知半響寂靜,她的婢女回頭瞧了一眼,冷不丁對上花廳好幾雙眼睛,像是看好戲一般。
原來,竟是祝語柔聯(lián)合了幾個同樣看不慣徐嬌嬌那作派的貴女故意激徐嬌嬌的!
這還了得?
徐嬌嬌漲紅了一張臉,跺跺腳,飛快走了。
臨了還要在心底怨懟一番:都怪朝陽,叫她今日好難堪!明明與舒世子牽扯不清還來招惹她徐嬌嬌看上的男人,呸,好不要臉!
另一邊,東苑廂房。
常念才進(jìn)門便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春笙連忙找了干衣裳要替她換上:“殿下,您小心染了風(fēng)寒……”
“g,不急不急。”常念卷起那被茶水灑濕的半邊衣袖,急急問夏樟:“快仔細(xì)說說,寧遠(yuǎn)侯與舒世子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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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武舉開考,豫王殿下與寧遠(yuǎn)侯同為主考官現(xiàn)身,按理說,舒衡如今在戶部任職,文武不相干,再怎么著,這武舉也是沒他什么事的。
巧便巧在,場上一姍姍來遲的考生被拒進(jìn)場后,又自稱是永毅候府舉薦。然,依大晉朝律例,不論科舉還是武舉,不論官宦權(quán)臣之后還是平民百姓,凡遲到者皆不得入常
那考生使銀子,一番敘說舒世子是他親表哥,托守衛(wèi)去給豫王殿下傳個話,請求看在表哥的面子上行個方便。
舒世子與豫王殿下關(guān)系頗近是人盡皆知的事,守衛(wèi)唯恐得罪上頭,兩邊不討好,猶豫片刻,便去了。
那時寧遠(yuǎn)侯也在場,因豫王不避諱,只叫守衛(wèi)有事且說,守衛(wèi)膽戰(zhàn)心驚地將門外那考生的來龍去脈道個明白。
而后,豫王默了半響,看向?qū)庍h(yuǎn)侯。
寧遠(yuǎn)侯那冷峻的臉龐上沒什么表情,瞧著神色淡淡,仿若漠不關(guān)心,只凜冽的氣息叫人背脊生寒,隨后,只聽他垂眸冷聲:“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區(qū)區(qū)永毅候府便可打破大晉律法了
么?”
他沒說允或不允,只這么兩句話,那通身的威壓便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守衛(wèi)攥著還沒捂熱的銀子一個哆嗦,慌忙跪下請罪。
原以為此事到底便是結(jié)束了,誰料約莫過了個把時辰,舒衡一身官服親自來了。
一個遠(yuǎn)方表親本不值得他放下公務(wù)前來,可想到對方是江恕,是搶走他的阿念的男人,埋藏在心底的那股子不甘便似烈火燃燒,怎么也壓不下。
舒衡同樣是風(fēng)光霽月的貴公子,俊朗儒雅,滿腹才華,辦事說話自沒有世俗的魯莽無理。他進(jìn)了考場,只大聲質(zhì)問江恕:“寧遠(yuǎn)侯,你可知你今日輕飄飄一句話,錯失的卻是日后為大晉山河戎馬一生的良將?你擔(dān)得起這個責(zé)任嗎?”
一句話,兩頂大帽子扣下來。
倒也不愧是探花郎。
諾大的圍場上,正參與騎射選拔的考生皆聽到了,就連外場正量身秤重的考生,也紛紛扭頭看來,目光在幾位大人身上好奇徘徊,最終定格在那挺拔高大的黑衣男人身上。
四面透風(fēng)的涼棚下,江恕與常遠(yuǎn)對坐于方桌小幾兩側(cè),舒衡就一身正氣地立在旁邊質(zhì)問他。
江恕卻是不緊不慢地抽出一個茶杯,提起茶壺往里倒茶,高高的水流聲如清泉擊石,茶滿,他才淡淡開口:“良將與否,舒世子下定論過早了?!?
罷,他把斟滿茶水的杯子往舒衡那側(cè)推去:“古有曹操劉備二位前輩青梅煮酒論英雄,今日雖無青梅也無酒,恕卻不得不與舒世子把茶論一回良將了?!?
舒衡立著未動,凝在江恕身上的視線似有慍怒。
一屆武夫,怎出口就是文人才子般的引經(jīng)據(jù)典?
常遠(yuǎn)道:“子郁,快坐下,于兵法武功一事上自是寧遠(yuǎn)侯略高一籌?!?
半響,舒衡到底是坐下。
圍場上選拔如火如荼,很快便有下屬呈上入選名單。
說起來,大晉朝的武舉是十五年前邊疆戰(zhàn)亂頻發(fā),朝堂中除寧遠(yuǎn)侯一族鮮少有能出征抗戰(zhàn)的將士,皇帝愁悶許久,有大臣提議,不如像科舉選拔文官一般,開辟武舉選拔良將,于是有了武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