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管差事多離奇,只要是侯爺吩咐下來的,盡心盡力去辦就是了。
不過大家伙腰間佩劍,行動多少有些累贅,陳更頭一個暴脾氣地將劍撂下,其他人也紛紛撂,兵器碰撞聲雜亂四起,可嚇壞了沿路經(jīng)過的仆婦。
這么大陣仗,可是府上出事了?
適時,一身玄袍的寧遠(yuǎn)侯負(fù)手身后,緩步行過,挺拔的身形落下一道陰影,他神色冷淡,只是眼神帶著一股威壓,眾人紛紛垂首問候,又疾步行過,再不敢亂猜什么。
見侯爺親自來了,陳更便指著岔路口剛釘上但尚未題字的小木板問道:“侯爺,這東西是釘好了,可我們幾個五大三粗的,也寫不出個像樣的字啊。”
江恕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吩咐十騫:“取筆墨?!?
十騫應(yīng)是,立時回了書房,很快拿來筆墨交給他。
江恕身量高大,需得微微俯身才能夠著木板,他提筆一筆一劃,昏黃燈光映襯下,剛毅的側(cè)臉透出些許肅然,竟是如同出征作戰(zhàn)前立于沙盤前排兵布陣,幾人下意識挺直身板,閉口不一語。
天邊一抹彎月升起,樹影婆娑,夜色漸漸濃了。
后院廂房中,常念已是抹了三遍玉顏膏和瓊汁露,動作慢條斯理的,也不嫌繁瑣,可往日這個點她早早躺上床榻了,便是睡不著,也會看看書籍話本解悶。
春笙夏樟二人對視一眼,又茫然地?fù)u頭,都拿嘴型問:小主子這是怎么了?
春笙擔(dān)憂不已,想了想,才道:“殿下,有道是過猶不及,您抹多了玉顏膏恐怕要對肌膚有損傷,不如先安置了吧?”
“哦?”常念皺眉回身,語氣認(rèn)真:“西北可不比京城,天兒干風(fēng)又大,不多抹些,怎么得了?”
春笙一時不知答什么好,夏樟推推她,應(yīng)道:“殿下說的對極!”
常念這才轉(zhuǎn)過身去,心中卻也不由得想:這要是真對肌膚有損,她豈非要變成丑八怪?
想著,沾著膏體的雪白指腹便有些遲疑起來。
可,都這么晚了,他還有什么要緊事忙不清?。?
怎還不回?。?
正作此想,門口傳來吱呀一聲開門聲。
常念身子微頓,立時坐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看向鏡子里的自己,直到江恕走進(jìn)來,她才驚訝地起身,又苦惱皺眉:“侯爺回的正好,我這玉顏膏取多了,喏,分給你,省的白費了。”
江恕垂眼瞧著臉上多出來的一小坨膏體,眉心微皺,倒也沒說什么。
身側(cè)的春笙夏樟見狀,頓時恍然一悟,難怪她們殿下這樣反常,原是為了等侯爺!意識到這點,二人立馬識趣地退出去,又輕輕把門掩上。
屋內(nèi),常念踮起腳替江恕抹勻了玉顏膏,細(xì)致又體貼。
江恕垂眸看著她烏黑的發(fā)、雪白的膚,喉結(jié)忽而上下滾動一下。
那柔軟的指腹在他臉上涂抹,更有一雙小手在他心底勾著。
不知怎的,常念驚訝地“哎呀”一聲,拉過他的手:“你出血了!”
江恕神情怔松一瞬,遂又恢復(fù)冷淡沉靜,看了眼沾染血色的拇指。
破了個小口,不痛不癢。
許是方才被木板邊角劃的。
他不怎么在意,要收回手,常念卻著急地拉著他到梳妝臺前坐下,又躬身翻箱倒柜的,叮囑道:“下回可要小心點呀,你平素拿槍握劍、批閱軍務(wù)公文,哪樣不要用到右手……”
常念找出一瓶創(chuàng)傷藥,及一卷干凈紗布,她就站在他面前,擦拭,上藥,包扎,不甚熟練的動作笨拙又小心。
江恕薄唇緊抿著,不動了,被她輕輕觸碰過的指尖有些酥麻,
一句“別忙活了”到嘴邊,又默然咽回去。
這時,常念忽然問了句:“疼不疼?”
話音甫落,江恕的指腹卻倏的痙攣似的蜷縮起來。常念受驚一般,動作停下,抬頭看他:“我弄疼你了?”
江恕頓了頓,低聲說:“沒有?!?
“……哦?!?
男人的神情實在古怪,常念想起生辰的事情,倒也乖覺不多問什么了。
她們這樣因為利益而被捆綁的夫妻實在算不得有多深厚的感情,江恕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許多事情不對她袒露也是再正常不過。
這些拿不到臺面說的因緣,常念看得清,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或許是平日一口一個“夫君、侯爺”甜甜地叫著,就好似他們當(dāng)真親密無間,感情甚佳一般,實則卻不然。
因利而合,各自保留,各自謀劃。
常念慣是情緒寫在臉上的,開心了生氣了還是郁悶了,一目了然。
江恕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怎會看不出,他猶豫片刻,還是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一點小傷無足掛齒,時候不早,去睡吧。”
常念低頭應(yīng)一聲好,躺上榻時,忍不住再望一眼江恕挺拔孤傲的背影。
這個男人待她已經(jīng)超乎預(yù)料了,至少不會像前世舒衡那般利用她謀害至親,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左不過,也活不了幾年,往后的一切就像現(xiàn)在這樣,就好了。
想通后,常念才安心睡了。
江恕卻是一夜未眠。
夏季熱,又因著躲他那事,夜里睡覺常念總愛往角落鉆,恨不得半點不碰他,有時候一覺睡到天明都不換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