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江恕對舒衡,從幼年時(shí)起便是不陌生的。
縱使一個在京城,一個遠(yuǎn)在西北。
同為出類拔萃者,一文一武,天賦異凜,卓越出眾,世人也慣是喜歡將二人放在一處談?wù)摫容^。尤為是二人一同向老皇帝求娶朝陽公主那時(shí),從京城各個賭坊的巨額賭注便知。
若非舒衡因常念一蹶不振,墮入酒肉泥潭,這樣的比較或許將長達(dá)未來幾十年。
江恕原是從不在意的,各不相干,也無需作這些無謂的比較。
可是當(dāng)初利用行刺一事、插手舒陸兩家婚事,直至燈會于天香樓引舒衡當(dāng)眾失態(tài)……他不動聲色卻手段狠辣招招致命,一步步將舒衡逼得走入絕境,未嘗不是私心,眼看一個人從萬人追捧的高高神壇跌落地獄,淪為萬人唏噓的笑柄,從來都是比死更殘忍的事情。
江恕自認(rèn)不是什么良善之輩,當(dāng)初也知舒衡與他要娶的小公主是自幼青梅竹馬,關(guān)系匪淺,只是當(dāng)時(shí),他并不在意。
畢竟,娶公主不過是為定老皇帝的心,為江家權(quán)勢永固,為西北安寧。
她喜歡誰與誰關(guān)系親近又能怎樣?
總歸是要嫁他。
如今聽聞一句“成婚”,江恕心底卻是涌上一種意味不明卻格外強(qiáng)烈的占有欲。
這是他八抬大轎娶回來、夜夜枕在他胳膊入睡的夫人,他們甚至合為一體親密無間,憑什么他不在時(shí),她竟想著旁的男人?
江恕素來是沉靜內(nèi)斂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然問出那句“舒衡嗎?”,到底該是亂了心緒,驚覺失態(tài),他神色更冷了。
常念困惑地看著他,好半響才問出一句:“好端端的,你提起舒世子作甚?我?guī)讜r(shí)說要……簡直是胡說八道!”
江恕沉著臉,道了句:“沒什么?!?
說罷,竟是轉(zhuǎn)身走了。
常念一臉茫然,這男人莫不是當(dāng)真得病了??她急忙跟過去,跟到書房,小身板將高大的男人攔在博古架前。
“你把話說清楚呀!”常念有點(diǎn)生氣,“這樣沒頭沒腦的算怎么回事,不知曉的還以為本公主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江恕垂著眼,長久沉默,常念看著他隱晦難的臉色,她心思要細(xì)致些,想了想便又道:“方才我給人家宇文小姐出主意呢,她不是愛慕敘清嗎?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我辦好事積德,你莫不是斷章取義給我亂扣帽子?”
江恕的臉色有一瞬僵硬,他語氣淡淡道:“不是”,妄圖斂下那些不該有的古怪情緒。
可常念便沒有見過誰胡亂語還能這般理所當(dāng)然的,登時(shí)氣從心來,不過轉(zhuǎn)瞬,又猛地驚覺:這廝行如此反常,莫不是吃醋了吧?
不是吧不是吧!冷酷無情嚴(yán)苛刻板的寧遠(yuǎn)侯也會吃醋?說出去恐怕都沒人敢信!
常念不氣了,拿另一種新奇的帶著探究的眼神打量江恕:“寧遠(yuǎn)侯,你怕不是癡戀本公主以至于聽得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就打翻醋壇子腦補(bǔ)一場大戲――”
江?。骸啊?
…”
他神情嚴(yán)肅,倒像是當(dāng)真沒那回事似的,蹙眉打斷她:“一派胡。”
常念才不聽他的鬼話,來了心思,抬手便要撩撥撩撥這個僵硬刻板的冷面硬漢。
只是江恕側(cè)身往桌案方向去了,她的手不及收回,按在了博古架上。
忽聞“咔噠”一聲響。
不知碰到什么機(jī)關(guān),博古架竟自動推出一個暗柜。
暗柜里放著一個黑色的小盒子。
江恕眉心狠狠一跳,回身卻見常念已經(jīng)好奇地打開了盒子。
盒子里安靜躺著一個小瓷瓶,及兩個眼熟的東西。
常念一眼認(rèn)出那就是她翻找房間遍尋不見的小鈴鐺,當(dāng)下就氣得把盒子拿出來,一臉控訴:“好啊好啊!竟當(dāng)真是你!你做什么要把它藏起來?嗯??”
江恕的神色,變得幽深晦暗。
常念尚且在氣頭上,自沒有發(fā)現(xiàn)那顯而易見的變化,滿心只覺這個男人忒小心眼了,連祖母送她的東西都要搶,忍不住道:“你這嘴慣是會騙人,今日我算是知曉了,日后你說什么再不信了!”
她抱著盒子就要走。
江恕在身后叫住她:“等等,你不知那是什么。”
常念憤憤回身:“那你說,這是什么?”
沒法說。
江恕上前兩步,和緩了聲音:“阿念,你給我,這東西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
光聽這話,常念哪能給?她只抱著盒子往身后藏,“今兒個你要不給我解釋清楚,這事就不算完!”
江恕頓默了。那種火燒火燎難以抑制的沖動,再度涌上心頭,催著他磨著他:告訴她,告訴她,帶她沉淪,帶她迷失…
殘存的理智卻叫他三緘其口。
可此刻江恕的沉默落在常念眼中,無異于心虛、有鬼。
常念冷哼一聲,因?yàn)樯鷼?,她瓷白勝雪的臉頰染上兩抹霞粉,白里透紅,仙姿玉色,引誘著人想咬一口,想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