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這會子,常念無論如何也起不來?。?
盡管江恕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神色很冷肅,是那種叫人看一眼就禁不住心底打顫背脊生寒的威嚴和冷沉,所以軍中將領(lǐng)們乃至府上的仆婦婢女們都害怕他。
可,她不怕。
或許是江恕對她總是藏著若有若無的偏愛,又許是昨夜將最隱秘的心事都袒露出來了,推心置腹的交談永遠是最好的拉近關(guān)系的法子。哦,對了,他昨夜還說什么來著?
常念望著頭頂淺紫色的紗帳,慢慢想起來了,她側(cè)身看向江恕,漂亮的眼睛眨呀眨,透出一點無辜:“侯爺,你昨夜才說,我只要做我自己便好,可如今我只想睡覺啊?!?
這話,江恕竟一時無以對,默了半響,還是耐著性子試圖跟她講講道理:“朝陽,眼下酷暑將過,天氣漸涼,早晚正適宜外出習馬術(shù),待過一陣入了秋后,西北風沙大,冬日飄雪極寒,及至開春很長一段時日,你的身子都不能隨意出門,若不趁此時機好好鞏固,掌握要領(lǐng),那日豈非白費功夫?”
常念頗為贊同地點頭,只還賴在軟乎乎的被子里不想動騰,軟聲撒著嬌道:“侯爺深謀遠慮,考慮自然是頂頂周全,然,要早起,委實太為難我了?!?
江恕臉色一沉,實在拿她沒辦法,到底退讓一步,約定每日傍晚空出一個時辰的功夫,教她騎馬。
他是那說一不二的嚴苛作風,凡事不論大小,樁樁件件必須規(guī)整完成,沒有半點私情可講。
繞是常念這樣憊懶的性子,也被拎著日日往馬場去,從上馬到不需人扶著,慢慢的也不要江恕在前面牽馬,一個月下來,她自個兒便能騎著平安緩緩走動了,一套動作雖稍顯柔弱,卻是行云流水,頗有幾分將門虎女的颯爽。
春笙和夏樟以及瓊安殿陪嫁過來的宮婢們都看呆了。
這還是她們?nèi)醪唤L的殿下嗎?
要是虞貴妃娘娘看到該有多欣慰啊!
那夜江恕對常念的優(yōu)點總結(jié),其中一條“很堅強”是沒有說錯的,他詞不達意,該是十分有毅力才對。
就是這樣一個精致脆弱的身體卻藏著無盡的勇氣和毅力,哭歸哭,鬧歸鬧,正事不耽誤。
常念被拎到馬背上還是抱怨連天的,氣洶洶瞪大的眼睛恨不得吃了江恕這個禽獸才好,可一日日的堅持下來,雖也耍賴,卻從沒有撂挑子不干,有時候甚至是一邊罵人泄憤一邊學。
這模樣格外招人疼,江恕也多了幾分耐心去哄,光是騎裝便裁了有十多套,余下珠寶首飾一類,隔日送兩件來,荊禹演武場過大,不合適,便另在安城軍營旁抽調(diào)出一個馬場,清除閑雜人等,只給她練馬所用。
偶然有一回,陳副將在馬場附近辦事,遠遠見了這陣仗,不禁咂舌,連連感慨:“乖乖,侯爺這是哄小孩呢?”
十騫早已習以為常:“殿下就是有這能力叫侯爺放下身段原則,見多了便沒什么好奇怪的,說不準哪天殿下想要天上的星星了,侯爺也要叫我們造把天梯出來?!?
“你小子,大白天做夢說胡話也不用這么夸張吧?”陳副將撇嘴,顯然覺著十騫夸大其詞了。
十騫聳聳肩,也不多說什么。一同前來的時越倒是冷不丁地接了句:“他寧遠侯要真能干出這等荒唐事,我時越就寒冬臘月光著身子繞西北大草原跑一圈
。”
“喲喲喲!我們可都聽著了!”
“時大人,可別一語成讖!”
身后一群人跟著起哄。時越冷哼,一聲不吭便轉(zhuǎn)身走了。
……
馬場里面,常念騎著平安緩緩走了一圈回來,望著山嵐遠處聚成一團的幾個身著黑衣的男子,勒住韁繩,皺眉問江恕道:“侯爺,你瞧他們,是不是有事找你???”
江恕看都沒有回身看,只語氣淡淡道:“有事十騫會來稟報?!?
“哦?!背D钍栈匾暰€,翻身下馬,江恕上前欲要扶著些她,被嫌棄推開。
常念驕傲說:“我都會啦!不要你攙扶!”
江恕看著她燦若星辰的眼,默然收回手,背到身后。
常念哼哼兩聲,有些小得意,又語氣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江夫子,學生阿念勤勤懇懇練習月余,不敢有一絲懈怠,如今學有所成,可以出師了么?”
江恕呵笑一聲:“出師?”
他用那帶著質(zhì)疑的沉聲,頗為冷漠無情地道:“只怕不成?!?
常念扁扁嘴,正要控訴他兩句,就聽他又說:“不過今夜可帶你登六凌山觀星野奇景?!?
前些日子安城頂頂有名的占卜大師夜觀天象,得出初五夜半會有百年罕見之天象,且是大吉征兆,街頭巷尾熱議幾日不停,有些富貴人家甚至趕著時候叫人搭建高臺,只為初五夜觀賞奇景。
常念也念叨過幾次想去瞧瞧。
細數(shù)時日,今日正是初五呢!
是以,一聽江恕這么說,常念便顧不得什么出師不出師了,驚訝問:“真的?”
江恕肯定地“嗯”一聲。
頃刻間,她眉眼間躍上點點歡喜,拉著他的大手又擔憂道:“可是我還什么都沒有準備呢!夜里山上定然會冷,這身騎裝太單薄了些,既無厚衣裳也無保暖毯子,要生病的,而且眼下又沒有用晚膳,到時肚子會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