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祖母走了,才終于克制不住地俯身干嘔起來,直到將吃下的東西吐干凈,人也虛軟倒下。
一屋子人著急忙慌,華姑趕來,施針把脈,臉色不太好。
常念蜷縮在房嬤嬤懷里,孱弱嬌小,還有些清醒意識,冰涼的手拉住華姑:“要吃什么藥,我吃,我都吃,嗚嗚……我不想死掉?!?
華姑眼眶紅了:“好好,您放心,我這就下去熬藥?!彼嶂幭淇觳匠鋈チ耍蝗淘倏?。
常念放心地闔上眼,不忘叮囑房嬤嬤:“別告訴祖母哦,她那么大年紀(jì),總操心,不好的,也不許誰告訴侯爺……”
房嬤嬤抹抹眼睛,依她,都依她,恨不得拿這條老命來換她好受些!
可憐見的,侯爺千萬千萬要平安回來。否則,她們殿下怎么活得下去?
可是第七日的信,斷了。
整個(gè)西北大營,將士們也已七八日未曾見到寧遠(yuǎn)侯,只聽說侯爺是去回城,有要緊事辦。軍中有杜、趙兩位將軍維持人心,尚算穩(wěn)妥。
城東酒坊。
柏祈給四房老爺灌了兩壺酒,四老爺借酒消愁,來者不拒,這會(huì)子喝飄了,都已經(jīng)開始跟人家稱兄道弟。
柏祈滴酒未沾,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套話:“說起來回城那邊也不是多大的麻煩,像侯爺這樣的能人竟也被耽擱?。俊?
四老爺擺擺手:“悖爻悄切∑頻胤劍惺裁疵Φ??来[妇尒干一赣z
“好,干?!卑仄硎掷餄M杯的酒盞,碰杯時(shí)灑一半,四老爺仰頭一口飲盡時(shí),便全然倒了。他繼續(xù)問道:“那侯爺是忙什么去了?難不成圣上有秘旨?”
聽這話,四老爺不樂意了,他心里頭正惱火著寧遠(yuǎn)侯那臭小子呢,先罷免他的官,又害他失了劉家女婿那搖錢樹,沒有心的冷東西!而且重用的也是二房的江昀江明兄弟倆,他們四房都是廢物!
四老爺重重放下酒杯:“提侯爺干什么?他愛做什么做什么,這會(huì)子說不準(zhǔn)在回城逛窯子尋歡作樂呢?公主那嬌弱身子三天兩頭生病,眼下都起不
來床了。”
重病。
柏祈眼底滑過一抹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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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
常念有整整十日未曾見到江恕,身子每況愈下,從起初的擔(dān)憂焦慮,到如今忐忑不安,她心底甚至冒出來一個(gè)叫人害怕的念頭:
夫君是不是嫌棄她重病不治,容貌不復(fù)當(dāng)初大婚般的絕美映麗,每日還需耗費(fèi)大量心血照料,嚴(yán)重耽誤他公務(wù)……所以就,書信假手于人,再不愿見她了?
不不,不會(huì)這樣。
繞是如此,她還是捧著鏡子發(fā)了好久的呆。
晚上,華姑照例端藥過來,握住常念的手很是激動(dòng):“殿下,您放寬心,這回保準(zhǔn)藥到病除。”
這樣的話,常念聽了很多,心中已經(jīng)掀不起波瀾了,她慘淡笑笑,沒說話。
遞到面前的藥湯,與往常很不一樣。黑乎乎的,泛著淡淡的血腥味,很粘稠。
常念捏捏鼻子,悶聲喝了一大口,腥臭苦澀的藥湯滑過喉嚨,帶來陣陣滾燙的熱意,她張了張口,想問些什么,誰知竟猛地吐了出來,身子前傾,碰倒枕邊的福娃娃。
嘩啦一聲,滿地沾了藥漬的碎瓷片。
“殿下?。 ?
幾道聲音同時(shí)響起,又驚又懼。
常念緩了很久,才嗓音沙啞地道:“無妨,無妨。”她沉默地望著地上的面目全非的福娃娃,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半響,才指指剩下的半碗,“拿過來?!?
藥總是要喝的。
華姑遲疑不決,有些不敢了。
夏樟不知道這藥有什么玄機(jī),聽到吩咐就連忙端過去,常念試著,再喝一口,還是惡心,被她硬生生咽下去。
手心大小的藥碗,最后只勉強(qiáng)喝下一小半。
華姑在榻邊守了很久不敢走,好在常念喝完躺下,慢慢睡著了,身子也并未有什么異常。
于是這藥開始每日一碗的服用。
接連兩日,常念都是喝一半吐一半。
可華姑摸著脈象,似跳得更有力了,殿下用膳也不似前兩日那般嘔吐不止,華姑不敢肯定地說“好”,至少,終于有轉(zhuǎn)變了。
春笙和夏樟高興壞了,常念卻還是沉悶,方才傳回來的書信,又變成江恕親筆,她能看出來。
她一遍遍地看,看到夜深人靜,床榻小幾上的黑色盒子里,還放著福娃娃的碎片,春笙她們收拾起來洗干凈,不敢扔。
常念想把它粘起來,于是點(diǎn)了盞小燈,慢吞吞穿好衣裳,將自己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準(zhǔn)備去小書房,下地那會(huì),才真切發(fā)覺比之前兩日有力氣了。
好像,是真的,好了一點(diǎn)點(diǎn)。她不敢相信,甚至想練一套五禽戲,可害怕失望,害怕這是病糊涂了的錯(cuò)覺,遂作罷。
時(shí)已深夜,小書房卻還散著暖黃的燈光。
常念緩步走到門口,抬眸看見窗戶紙上映出一道朦朧斜影,她攥著木盒子,心跳有些快,下一瞬,又如墜冰窟。
她那個(gè)胡思亂想冒出來的猜測,好像,也是真的。
――夫君不要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10-08093830~2021-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