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時越匆匆離去換衣袍,嗅到自個兒身上一股子酸臭味,這才想起好幾日都不曾沐浴了,遂沐浴,順便把胡子刮了刮,終于收拾利整了便迫不及待回來看夫人。
寢屋里,時母走后,朝華半靠著軟枕眼巴巴望向門口,因而時越的身影再出現(xiàn)在視線里時,她一下子坐起來,眼神亮晶晶的:“夫君!”
時越眼中流露笑意,疾步過來抱住她:“我回遲了。”
朝華在他懷里搖搖頭:“不遲不遲,平安回來便是極好的。”
時越心中有愧,抱了一會,才放開朝華,仔細看過她臉龐,白里透紅,氣色極好。才又摸摸腰肢,捏捏胳膊腿,也是肉嘟嘟的。
朝華被他弄的臉頰緋紅,不好意思極了,“你干嘛呀?”
“不干嘛?!睍r越重新抱住她,“我看看夫人瘦了沒有,這段時日可有受委屈?!?
朝華脫口而出道:“當(dāng)然沒有啦。婆母日日熬這個湯那個湯,說是大補,我不好意思讓她白忙活一場,可全都喝了,不到一月就胖了好多?!?
“胖了好?!睍r越撫在朝華背上的大手又不自覺地摸摸她的小肚子,軟乎乎的。
朝華連忙推開他,拿枕頭隔在中間,神色認(rèn)真道:“不許亂摸了!”
“好好好?!睍r越笑著道,還主動往一側(cè)坐過去些。時隔兩月不見,夫人珠圓玉潤,身子比從前還要柔軟,他總?cè)滩蛔∠肽竽笏娜馊狻?
可是朝華看出來,她夫君瘦了,眉上有幾道淺淺的小疤痕,像是被利箭劃過,眉眼間的疲態(tài)也難以掩飾。
片刻后,朝華沒脾氣地拿開隔在中間的軟枕,主動靠到時越懷里,“算了算了,你想摸摸便摸摸吧?!?
誒,時越頓時心軟得一塌糊涂,揉揉她白皙的手指,陸陸續(xù)續(xù)問著他不在的時日里可有什么不痛快的。
朝華便和他說起生產(chǎn)那日。
期間小娃醒了一回,或許是得知父親回來了,也要湊熱鬧,時母哄著道:“你爹眼下怕是沒功夫見你喲?!?
有道是小別勝新婚,時母深諳此理。
到了夜晚,時母才抱著孩子過來。
時越終于抽出功夫瞧瞧他這兒子,白白胖胖的小團子。他問:“名字想好了嗎?”
時母:“我和你父親的意思是等你回來再取。”
時越看向朝華,詢問她的意見。
朝華心里有一個琢磨了很久的名字,可她不太自信,猶豫片刻,小聲道:“佑?!?
“佑?!睍r母跟著念了一遍,露出滿意的笑,“佑我大晉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佑我時家上下平安喜樂,是好名字??!”
時越也滿意:“咱們兒子便叫時佑!”
朝華慢慢笑了。
三歲前的小時佑可謂攥緊了一家人的心思。
太醫(yī)說孩子十分健康,至于其他的,則要慢慢長大了再看了。
于是學(xué)步說話,就緊要得很。
尋常孩子七八個月大便能咿咿呀呀學(xué)語叫爹娘了,可小時佑除了哭嚎時喊的驚天動地,其余半點動靜也沒有。
太醫(yī)斟酌說:“不同的孩子學(xué)語有早有晚,如今也不能斷定什么,姑且再等等看罷?!?
等到了九、十個月,尋常孩子該學(xué)步了,朝華小心翼翼地把小時佑放在背靠著墻的平地,試探放手,小家伙身子一栽歪,跌在她懷里,咧嘴傻呵呵地笑,好幾次,都是這樣。
太醫(yī)也是斟酌說:“不急,不急,再等等看罷?!?
這一等,等到了周歲前夕。
時父時母也擔(dān)憂,但都寬慰說不要緊,慢慢來,該辦的周歲宴還是要好好操辦。
可朝華的噩夢,已經(jīng)回來了。
每每夜半驚醒,冷汗淋漓,夢里旁人的指點和竊竊私語,會剜心一般,怎么也揮之不去。
――“貓生貓,狗生狗,傻子生傻子?!?
夢里夫君和婆母不加掩飾的嫌棄和厭煩,讓她恐慌害怕,夜不能寐。
時越抱著淚流滿面的朝華,心里陣陣窒悶的疼。他舐吻去她面頰的淚,低聲安撫:“不要怕,咱們再耐心等等他,如今才一歲,時候還早。”
朝華緊
緊揪著他衣袖,哽咽問:“倘若……你會不要我們嗎?”
“當(dāng)然不會。”時越這么答她,“拋妻棄子,三心二意,實乃不配為人?!?
“那你會……”
“不會?!睍r越溫聲打斷她的假設(shè),“不許胡思亂想了,我還日夜擔(dān)驚受怕,怕殿下動不動就養(yǎng)兩頭大灰狼呢?!?
“……你還騙我。”朝華早就知道面首不是大灰狼了。
時越笑笑,心想什么都騙不過她。他慢慢嚴(yán)肅了神色,道:“殿下是公主,是君,我是臣,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背信棄義之舉,倘若有那日,要殺要剮,都由殿下說了算?!?
可朝華已得到過夫君細致入微的寵愛,和婆母的親近維護,她真正想要的早已不是君臣那套,那是因為權(quán)勢地位而被迫的,不得不。
她不要那些敷衍假意。
愛一個人,就是單單愛這個人,無論她是誰,從哪里來,會變成什么樣。
朝華沉默著,很久沒有說話。
時越仿佛已看穿了她的心思。或許他此刻應(yīng)該對天發(fā)誓,發(fā)誓一生忠誠不渝,不離不棄。然語終究太過蒼白,簡直像個哄騙人的把戲。
最后時越親了親朝華,安撫她睡下。
他想,用一輩子來證明吧。
小時佑的周歲宴,賓客滿座。
熱鬧的人聲里,觥籌交錯,賀聲一片,沒有人竊竊私語。
宴席結(jié)束后,還是上回那個表姐,拉著時越,一副“不聽我勸現(xiàn)在吃虧了吧的”得意表情,偏她還要裝作無知,有意問:“今兒怎么也不見小公子下地和表哥表姐們玩???姑母一直抱著孩子,我看著都累!”
時越還是淡淡的神色,笑著道:“宴上一道排骨蘿卜湯略咸了些,我見表姐格外愛喝,廚房還有備多的,不如叫人拿去給表姐當(dāng)宵夜算了。”
表姐聞,臉色一青:“――你!”
時越收了笑,神色微冷:“顧念母親與姨母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我才對表姐多有容忍,若表姐再管不住嘴,說了不該說的話,休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
朝華在屋里喂兒子吃宵夜,不知曉外頭的動靜。
小時佑隨了父親,格外愛笑,咧嘴笑起來時,露出兩顆小白牙,奶呼呼的,叫人心都化了,時父時母老兩口格外愛這個孫子,逢人便夸,大器晚成總掛在嘴邊。
這樣和諧的氛圍,無疑是治愈朝華噩夢的最好良方。
朝華還是抱著期盼,舀一勺奶酪遞到小家伙面前,柔聲道:“阿佑,跟娘一起說'祖母'好不好?”
小時佑咯咯笑著,一眼不眨地盯著那勺奶酪,張了張口。
可是過了會,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饞得口水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