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烽火（四下）無論是先前的潰兵和后來的生力軍都停止了動作，他們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部落里被敬若神明的圣狼正在一個黑甲中原將軍胸前撒嬌，而那個黑家將軍所來的方向，馬蹄聲猶如奔雷。發(fā)覺身邊的情形不對，突厥可汗趕緊松開秦叔寶，轉(zhuǎn)身便逃。秦叔寶跨步欲追，腿上一陣劇痛襲來，他晃了晃，再次蹲下，用金锏支撐住了身體。羅士信帶著幾名騎兵快速沖上前，從重圍之中抱起秦叔寶，然后迅速后退。他們與自己的弟兄匯合。與此同時，來援的突厥人也重新整隊，把自家可汗保護在軍陣中央。兩支剛才還在以命相博的隊伍驟然分開?？け鴤兪浅鲇诶碇牵球T們卻是因為驚恐。“他是附離！長生天任命的附離！”突厥人盯著李旭和甘羅大聲議論。附離在突厥語的意思中也是狼，但能讓圣狼親近的附離，則是長生天選擇的狼衛(wèi)，地位和部落里的薩滿一樣尊崇?！昂昧耍柿_，我還有事！”強壓住心頭的驚喜，旭子放下甘羅，舉刀上前，與羅士信等人站到了一處?！皢鑶瑁 备柿_從鼻孔里再次發(fā)出一聲抗議的嗚咽，白羽般穿過人群，站立到了自己主人的腳下。出于天性，附近的戰(zhàn)馬紛紛躲避。特勒驃不甘心自己的地位被人奪走，長嘶一聲，沖著甘羅仰起前蹄。銀狼王怎肯怕一匹黑馬，后退半步，伏低身軀?！昂昧?，甘羅，這是黑風(fēng)！”雖然是在兩軍陣前，李旭也不得不抽出空來制止這場爭斗。他挽住坐騎韁繩，同時用靴尖輕點甘羅的前肢。受了責怪的黑風(fēng)和甘羅同時發(fā)出抗議，“唏溜溜！”“嗷dd啊dd”，馬嘶聲和狼嚎聲交相呼應(yīng)。‘他簡直沒把我的三萬大軍放在眼里！’重新回到自家隊伍中間的突厥可汗阿史那骨托魯氣得直打哆嗦。自己一方兵力明顯占據(jù)優(yōu)勢，算上追隨黑甲將軍殺來的輕騎，隋軍的人數(shù)也沒有自己麾下一半多。但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羅士信和張江將秦叔寶攙上馬背，眼睜睜地看著對面的黑甲將軍和圣狼還有戰(zhàn)馬好整以暇地“玩耍”。他無法再下令發(fā)動攻擊，雖然恨得牙根都開始癢癢。對方是圣狼認定的附離，他的兵馬已經(jīng)受到了狼神的眷顧。如果貿(mào)然發(fā)起進攻，下令者和執(zhí)行者都會遭到狼神的懲罰。最近幾多年來，憑著阿史那家族買通薩滿刻意散布的神話，骨托魯汗輕而易舉地收服了弱洛水流域的上百個部落。甚至連室韋和契丹，都因為銀狼的存在對阿史那家族表示了臣服。如果骨托魯自己率先對狼神不敬，失去的恐怕不止是一場勝利。此刻的天空已經(jīng)漸漸有了些亮色，微弱的晨光從東方的五臺山后透過來，鍍了李旭滿臉滿身。黑風(fēng)的皮毛在晨曦中顯得越發(fā)油滑，而銀狼甘羅的長豪則泛
出了點點金星，遠遠看上去，充滿了神秘與威嚴。一些徘徊在兩軍之間，早就嚇破了膽子的部族武士突然跪下來，對著甘羅頂禮膜拜。草原傳說中，圣狼出現(xiàn)的地方意味著風(fēng)調(diào)雨順和牲畜的繁衍。被圣狼輕輕舔上一下，那是長生天的賜福，可以保佑人一輩子平安。雖然眼下圣狼突然選擇了一個異族作為護衛(wèi)，但這一切，無損于人們對其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拜?！翱珊?，咱們得把圣狼奪回來！”一個沒眼色的小伯克湊到阿史那骨托魯面前，低聲建議?！皧Z什么奪！圣狼自己會決定其去留！”阿史那骨托魯從侍衛(wèi)手中抓過彎刀，一刀背將小伯克砸了個趔趄?！皞髁?，壓住陣腳，緩緩?fù)吮?！”發(fā)泄完了心中的憤怒，他恨恨地命令，然后用力撥轉(zhuǎn)馬頭?！皢鑶鑔dd嗚嗚ddd嗚嗚！”失望的角聲在骨托魯身邊響起。聽到角聲，突厥狼騎，還有夜里被擊潰的部族武士以及徘徊在戰(zhàn)場之外的散兵游勇同時后退。他們小心戒備著，退出二百步外，又小心戒備著轉(zhuǎn)身，留下幾百人斷后，大隊人馬就像遷徙的鹿群一般走過遠處被戰(zhàn)火燒焦的田野，走過再無一間完整房子的村落，慢慢消失在遠處的晨煙之外。“士信帶一千弟兄清理戰(zhàn)場。其他人保護秦將軍入城！”旭子目送阿史那骨托魯?shù)年犖樽哌h，也發(fā)布了收兵的命令。經(jīng)過大半夜的血戰(zhàn)，無論郡兵還是邊軍都成了強弩之末，此刻即便尾隨突厥狼騎掩殺，頂多也是兩敗俱傷的結(jié)果。崞縣城的守軍在半夜時便被外面震天喊殺聲驚醒。因為齊王殿下在城內(nèi)，所以守城的后軍不敢外出接應(yīng)。直到聽見喊殺聲幾乎消失了，才用竹筐將幾名勇士從城頭上放下來，命令他們打探城外的戰(zhàn)況。當先一名旅率正碰到率軍而歸的李旭，遠遠地看到了在戰(zhàn)馬前跳躍而行的甘羅，他立刻沖著城頭吹響了號角，“嗚嗚dd嗚嗚dd嗚”兩長一短，正沒等旭子做出反應(yīng)，城頭上一陣嘈雜，數(shù)百名挽著弓箭的將士探出了身體?！拔沂谴笏逦滟S郎將李旭！”旭子見出現(xiàn)了誤會，趕緊策馬上前幾步，沖著城墻上喊道?！笆峭回嗜思侔绲模穷^狼就在他身邊！大伙千萬不要上當！”吹角的旅率雖然莽撞，膽子卻是不小，自管沖著城墻上方示警。喊罷，從腰間拔出刀，帶領(lǐng)著其余四名弟兄，毫不畏懼地擋在了徐徐而來的“敵軍”正前方?！笆悄穷^畜生，那頭天殺的畜生！”城頭上的守軍亂紛紛地喊道，隨即將羽箭對準李旭。眼看著一場火并就要發(fā)生，旭子只好撥轉(zhuǎn)馬頭，迅速退出羽箭射程之外?！按笏逦滟S郎將李旭奉張須陀將軍之命前來勤王！”再度撥轉(zhuǎn)馬頭后，哭笑不得的旭子第二次表明身份?！按笏逦滟S郎將李旭奉張須陀將軍之命
前來勤王！”數(shù)百親兵同聲高呼，將自家主將的身份直接傳上城頭?！罢l，哪個武賁郎將！”敵樓上突然有人應(yīng)了一句，緊跟著，大伙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笑臉?！蔼毠聦④?，是李將軍和秦將軍。秦將軍受傷了，趕快打開城門！”校尉張江反應(yīng)最快，揮舞著橫刀沖著敵樓打招呼。“我說夜里的戰(zhàn)術(shù)如此熟悉呢！”伴著一陣笑聲，獨孤林的上身完全探出了城垛口?！伴_門，開門，是武賁郎將李仲堅和建節(jié)尉秦叔寶。公瑾，收起你的刀來。就你那兩下子，在李將軍面前連三個回合都撐不過！”最后一句話是沖著那名忠勇的旅率喊的。聽到喊聲，擋在城門前的旅率張公謹訕訕地收起刀，“卑職張公謹誤會了李將軍，請將軍恕罪！”再度仔細辨認了一下甘羅，他又豎起了兩道濃眉，“只是這傷了我無數(shù)兄弟的畜生，怎么會在將軍身畔？”感覺到對方目光里的敵意，甘羅立刻伏低的身體，喉嚨里發(fā)出呼呼地聲響。張公謹面色大變，向后跳開一步，全神戒備。他麾下的幾個勇士亦圍成半個圈子，刀尖一致向外。為了防止甘羅暴起傷人，旭子只好跳下坐騎，用手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它是我自小養(yǎng)大的，后來失落在塞外！若和弟兄們有過誤會，大伙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計較！”“李將軍何不早來幾天！”聽旭子說得坦誠，張公謹眼圈微紅，哽咽著道?！霸蹅兒筌姸嗌俚苄炙涝谒炖?。若不是它驚了咱們的戰(zhàn)馬，咱們怎會被突厥人欺負得如此窩囊！”甘羅居然咬死了我大隋將士？旭子楞了一下，驚詫地回頭看向自己的少年伙伴，卻看見牛犢大小的甘羅樂顛顛的跑過來，用脖子在自己的腿上挨挨擦擦。‘它是突厥人的圣物！’旭子蹲下身去，抱住了溫暖的狼頭。在甘羅的嘴角上，他能看到隱隱的紅暈，那是血跡，在昨夜之前，甘羅牙齒下所撕碎的，毫無疑問是大隋將士的喉嚨?！归g唆使甘羅咬傷秦叔寶的那個罪魁禍首，想必就是陶闊脫絲的丈夫，阿史那骨托魯！’旭子抱著狼頭，回憶起對方的模樣。那是一個孔武有力，思維敏銳的部落首領(lǐng)。剛好配得起陶闊脫絲的如花容顏?！肮敚阏媸窃交钤降雇?，居然跟一頭狼較真兒！”獨孤林的話從身后傳來，喝退張公謹與他的同伴。旭子苦笑了一下，給了朋友感激的一瞥。有錯的不是甘羅，而是將其帶上戰(zhàn)場的那個人。他記得自己當年為了讓陶闊脫絲幸福，把甘羅悄悄留給了她?！俺税⑹纺枪峭恤?shù)目啥睾驮奂彝蹂l也照顧不了銀狼！”潘占陽的話同時響在他耳畔。既然甘羅來了，陶闊脫絲會不在附近么？猛然間，旭子感到胸口有一點點揪，如針般，深深地扎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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