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無名(六中)李建成不想賭,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式。卻沒想到問鼎逐鹿本來就是一場賭局,無論他愿意不愿意,自從李家起兵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把自己的全部所有壓了上去。勝,則是惠及幾代的榮華富貴,敗,則一無所有,包括性命也要賠掉。此外,還有另一個賭局早已經(jīng)展開,那就是有關(guān)唐王世子之位爭奪,同樣是沒有任何退路,同樣是輸者要血濺五步。對于后一場賭局的認識,同為李淵之子的李世民則要比自己的哥哥清醒得多。當發(fā)現(xiàn)父親在明里暗里大力鞏固哥哥的地位之后,非但沒有立刻收起自己野心,反而想盡一切辦法,力圖挽回自己目前的劣勢。父親不會直接向自己出手。作為家中曾經(jīng)最受寵愛的兒子,李世民始終堅信這一點。父親一方面需要自己替他領(lǐng)軍出征,雖然自己偶爾會犯一些小錯誤,但在這個亂世中,將兵權(quán)交給自家人遠比交給外姓安全。這也是哥哥在太原起兵之后雖然毫無建樹,卻依舊能坐穩(wěn)左路軍統(tǒng)帥之位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李世民認為父親需要自己這個不安分的挑戰(zhàn)者來向哥哥施加壓力,督促他盡快成熟起來,以便將來接過李家家主的重擔。有了這兩條安全保障,李世民就可以做一些稍微出格,但不非常明顯出格的舉動。如自己建立自己的用人圈子,大力結(jié)交父親身邊的寵臣等。這些零敲碎打的小動作雖然表面上對哥哥的位置和家族的團結(jié)和睦造不成太大威脅,但對于李世民個人勢力的培養(yǎng)卻有著非同小可的幫助。自從李建成和李婉兒領(lǐng)軍北上后,留在京師附近的將領(lǐng)們幾乎都得到了二公子的刻意接納。有的是幾匹好馬,有的是一把好刀或者好弓,還有的則是純粹的軍事理論上的交流與往來。對于武夫而,這種交流很普通,代表不了什么重大意義。然而,隨著禮尚往來的次數(shù)增多,李世民府中的客人漸漸就多了起來。對于不愿意卷入兄弟之間爭執(zhí)的人,李世民保持了應(yīng)有的尊敬。劉弘基目前已經(jīng)被李淵從他的麾下劃分出去,單獨領(lǐng)一哨兵馬去“援救”東都。臨行之前,李世民不但將自己收集到的所有弓箭都從庫里調(diào)了出來,無私地交給劉弘基使用。并且親手將從皇宮里抄出來的一幅柳葉甲送到了劉弘基營中。武士e現(xiàn)在身居要位,為了避嫌,不能再主動到二公子府上拜訪。李世民就托了父親身邊的一位重臣,向朝廷舉薦武士e的親哥哥為司農(nóng)卿。雖然這位武家兄長是個有名的老實頭,不可能給任何人任何形式回報。對于一直跟在自己的親信,李世民則努力為他們爭取合適的待遇。如今,長孫無忌已經(jīng)是四品通議大夫,宣威將軍,汾陽縣侯。普通士卒出身的侯君集也有了中散大夫、明威將軍、嵐城伯的諸多頭銜。其余一同打天下的弟兄,也都憑
借戰(zhàn)功獲得了不錯的地位?!犹幨鹿?,不以出身待人’這是弟兄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譽。對于其他原來不歸自己統(tǒng)屬,但有心與自己結(jié)交的人,李世民更是給了他們合適的回報。如因傷沒有隨娘子軍北上,留在京城衛(wèi)戍九門的丘師利兄弟,孫華的結(jié)義哥哥白文晉等,都屢次得到了他的“無私”舉薦。除了不問出身門第結(jié)交各種朋友之外,對于所有可能為家族出力的機會,李世民盡量不放過。他不爭功勞,不問報酬,只管用心去做事情。幾次發(fā)生在京畿附近的舊隋勢力反撲,都被他迅速撲滅在了起始狀態(tài)。如此一來,即便對二兒子過去表現(xiàn)有所不滿,李淵也不忍心將其冷落太久了。剛巧薛舉吞并唐弼部眾,率軍六萬,號稱三十萬騷擾扶風。唐王李淵便不得不再給二兒子一個表現(xiàn)機會,命令他帶著右路軍五萬兵馬西進,到大震、安夷兩關(guān)抵御薛舉。接到父親的命令,李世民立刻舉薦丘師利的弟弟丘行恭做副將,侯君集、長孫順德為右一領(lǐng)軍、右二領(lǐng)軍,長史無忌為行軍長史。武士e侄兒武克臧為司倉參軍。京兆郡丞白文晉為軍司馬。并舉薦齊州進士房玄齡和大儒王圭的得意門生杜如晦為記事參軍。這些人能力和品行素為李淵所熟知,所以沒有任何阻礙相關(guān)委任就被批復(fù)了下來。大軍到了扶風郡,李世民立刻在楊廣行宮岐陽宮舉行了一次秘密會談。參加的者除了長孫順德、長孫無忌、侯君集等幾個固有心腹外,又增加了房玄齡、杜如晦和李靖三人。密議開始,李世民毫不隱瞞地承認自己受到了父親的刻意冷落,并且將目前哥哥所處的有利條件一一挑明。他告訴自己的所有心腹,自己不認為哥哥有能力接替父親的職位,進而給所有人一個光明的未來。為了避免將來大伙都陷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他必須想辦法讓父親認識到兄弟二人在能力上的巨大差別,盡早放棄對自己的固有成見。聽完李世民的話,長孫順德、侯君集等人都很著急。特別是長孫順德,因為謀事過于偏向李世民,已經(jīng)被李淵從左膀右臂的位置趕到了李世民麾下。這等于他今后的所有前途都與李世民的個人前途息息相關(guān),不得不絞盡腦汁為對方謀劃。著急歸著急,大伙七嘴八舌說了一大通,卻拿不出什么太好的對策。畢竟建成的世子地位確立以久,并非輕易可以撼動的。況且唐王李淵的態(tài)度也決定了大伙的態(tài)度。自從他大張旗鼓地送李建成及其麾下健兒北上之后,李家門下大部分核心重臣就主動和李世民疏遠了距離?!鞍Γ钅趁?!”看眾人除了抱怨之外束手無策,李世民搖頭,喟然長嘆。“唐王在此事上,的確過于偏向世子!”長孫順德跟著嘆氣,花白的胡須上下抖動,看上去就像一團染了霜的枯草。“依屬下之見,唐王是個非常有分
寸的人。他的春秋不高,應(yīng)該有很長時間考慮這些事情?!睂罴倚值苤g齷齪,房玄齡雖然早就有所耳聞,卻沒想到二人之間已經(jīng)到了這種水火不同爐的地步,楞了一下,遲疑著安慰?!安⒎俏椅B柭?,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大哥為人雖然寬宏,但此番南下的功勞卻絕大部分為我和爾等所立。一旦父親百年之后,兄弱弟強…..”望著面色不一的眾人,李世民低聲解釋。兄弱弟強,至少在北方對抗突厥人的戰(zhàn)爭沒打起來前,外界的感覺是這樣。以唐王李淵目前的權(quán)勢,也難怪李世民擔心自身安危。最是無情帝王家,李淵若是當了皇帝,建成和世民二人的關(guān)系就像當年的楊勇和楊廣。雖然瓦崗軍所書寫的檄文中,厲聲譴責了楊廣殺兄奪位的罪行。但如果換了楊勇當皇帝,恐怕他也無法包容一個曾經(jīng)統(tǒng)領(lǐng)四十萬大軍征服整個江南的大將軍弟弟吧!“二公子可以韜光養(yǎng)晦,或者暫時少領(lǐng)軍出征,避一避世子的風頭。也許在唐公心中正希望你這樣做!”本著儒家的思考,房玄齡繼續(xù)勸告。兄友弟恭,是他認為理想的家庭成員相處標準。雖然知道自己這樣勸有些愚,但給別人出主意手足相殘的事情,暫時他還做不出來。長孫無忌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問題是現(xiàn)在二公子無法不出頭。四下里全是敵人,總不能躲在京師里不出戰(zhàn)。若戰(zhàn),旁人必然會將二公子和世子的戰(zhàn)果相互比較!”他聳聳肩,以奚落的語氣繼續(xù)補充,“還好北上對抗突厥的人中還有個李仲堅,否則,我等說不定就要披發(fā)左衽了!”“即便擊敗了突厥,大部分功勞恐怕也是李大將軍的。他出道七年來只敗過一次?!焙罹湫α艘宦?,尖刻地指出。對唐公借李旭之手給世子建成創(chuàng)造成名機會的做法,他非常之不滿。既然是涉及到中原生死存亡的戰(zhàn)爭,就應(yīng)該派遣李家最強的人出馬。派一個連仗都不會打的世子去做什么?打勝了當然能借機穩(wěn)固地位,可萬一敗了呢?畢竟突厥人起了傾國之兵。“此戰(zhàn)恐怕即使擋住了突厥人,也是慘勝!”說道軍事,一直保持沉默狀態(tài)的李靖突然開口。他自從成為李世民的幕僚后,所有密議都有機會參與。但以心腸毒辣而聞名的他卻如同換了一個人般,很少再給謀主出什么禍害人的歹毒主意?!皯K勝?”剛剛在話語里還帶著抱怨意味的侯君集立刻跳了起來。“藥師何出此,難道你沒聽聞了李將軍之名么?”“應(yīng)該不會戰(zhàn)敗吧?畢竟有長城為屏障!”長孫無忌的注意力也被李靖的話所吸引,皺著眉頭追問。他們都不希望李建成憑借此戰(zhàn)獲取赫赫聲名,但他們內(nèi)心深處卻絕不希望看到中原輸?shù)暨@場戰(zhàn)爭。雖然輸?shù)袅藨?zhàn)爭后,李世民將順理成章地取代其兄的地位。在這一刻,他們畢竟還都是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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