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樂也說:“還有我,我也開口了,是我們兩個人的責(zé)任?!?
張倩的目光落在余樂臉上,眉心的皺紋反而淡了去,雖然只是那么看了余樂一眼,但余樂突然就讀懂了張倩目光里的深意……如果是你,倒不意外。
余樂表情變了又變,再想解讀張倩的目光,張倩卻將視線移開,看向程文海,安慰道:“別哭了,你們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錯,最有錯的人在里面躺著,多大的人了,快把眼淚擦擦?!?
程文海一邊點(diǎn)頭一邊抹眼淚,吸著鼻子說:“快了,就快了,我控幾不了我寄幾,太嚇人了,啪一下就躺了,這要是人沒了腫么辦……”
張倩都被程文海給哭笑了,與之對比余樂就實在冷靜的過分,眼睛不紅不濕,繃著一張臉只有眉心深深的皺褶透露他的心思。
余樂走到朱明身邊,傾聽他和醫(yī)生的談話,雖然主要還是談?wù)摬∏椋鄻芬矎闹新牫?,今天柴明沒去滑雪館就是來住院做檢查,而且和昨天滑雪有關(guān)系。
明知道身體不好,還把自己叫去加訓(xùn),明知道不能滑雪,還是滑了,酷著那么一張臉,看著跟個大魔王似的,原來就是個紙糊的嚇人玩意兒。
但余樂心口被這一拳拳錘的又氣又疼,酸軟想哭。
這什么人?。。?
為了我嗎?
我有那價值嗎?
柴明是在搬上病床的時候醒的,睜眼的時候就很精神,除了嘴唇發(fā)白,看精神狀態(tài)就像才睡醒似的。
他靠在搖起的床頭一不發(fā),低頭喝了張倩遞過去的水,一口一口喝的很慢,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后來他放下水杯說:“你們兩個回去吧。”
程文海擔(dān)心:“柴教,我們留下照顧您,您受傷都是我們的責(zé)任?!?
柴明看他一眼:“你的責(zé)任你付醫(yī)藥費(fèi)?”
程文海被噎的一個勁地眨眼,半晌,“……這不是公費(fèi)報銷嗎?我,我付也可以……”
“回去?!辈衩髂樕涎垡娭鴽]了耐心,沉下臉的模樣相當(dāng)嚇人。
程文海再不敢嗶嗶。
“那柴教,我們走了。”
“朱明教練再見,張教再見。”
余樂和程文海只能道別離開。
兩人一路沉默走出醫(yī)院,余樂用手機(jī)搜索附近的地鐵站,程文海在旁邊說:“柴教真對我們太好了,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有求必應(yīng),我現(xiàn)在都后悔死了,就這張嘴管不??!讓你瞎說,讓你瞎說!1
余樂沉默看程文海抽自己嘴巴子,其實也想給自己一拳,但他和程文海這傻了吧唧耿直過分的外放性格不一樣,這人來人往地做不出。
他只能安慰程文海:“行了,也沒人怪你?!?
程文海沮喪低頭:“是沒人怪我,我也知道你們說的都對,柴教的身體情況我不知道,可我一想著柴教都要走樓梯下去了,我卻把他叫回來,我就難受,后悔?!?
余樂嘆氣,抬手勾上程文海肩膀:“我也開口了……哦,對了,柴教他們還沒吃晚飯,我們要不給他們把晚飯準(zhǔn)備了再走。”
“好1程文海的愧疚小了一點(diǎn)。
余樂和程文
海二十分鐘后再回去,手上提著大袋小袋的餐盒被攔在了病房門口,張倩說醫(yī)生在幫柴明檢查身體,朱明留在里面幫忙。
不過病房門的玻璃可以看見醫(yī)生插著腰的背影,以及柴明低頭聽訓(xùn)的模樣。
程文??匆娚鷼獾卣f:“這醫(yī)生脾氣好大,不是說柴教情緒不能激動嗎?他這是在干什么?”
余樂說:“現(xiàn)在情緒激動的是醫(yī)生?!?
程文海:“……”
張倩抿嘴一笑:“聽說是柴總的老朋友,柴總受傷后就轉(zhuǎn)院到了這里,那么重的傷,人能救回來,都是劉醫(yī)生的功勞,想想千辛萬苦從死神手里搶回來的老朋友又去作死,你們就能理解劉醫(yī)生的心情了,罵一會兒吧,我都有些生氣呢?!?
說完,張倩視線在兩人臉上掃過,尤其在余樂臉上停頓了一秒,然后語重心長地說:“好好加油吧,無論是愧疚也好,還是感動也罷,落到實處都是你們的好成績。
再說成績好了,你們自己也高興,是不是?!?
張倩的聲音實在太溫柔,笑容也溫暖,余樂和程文海都聽了進(jìn)去,點(diǎn)頭。
劉醫(yī)生離開后,余樂他們拎著飯菜進(jìn)去,柴明被老朋友訓(xùn)的嘴唇紅的都發(fā)黑,看見兩個人回來就黑著張臉一不發(fā)。
朱明將所有餐盒打開,看了一圈,將香米粥擺在了柴明病床的餐桌上,然后叫著大家圍了一圈吃晚飯。
“咳1
余樂刨進(jìn)第一口飯,柴明干咳一聲,說:“我不吃粥。”
他嫌棄的將飯盒推開:“我是腦袋有病又不是胃病,喝什么小米粥?!?
“噗1
余樂捂著嘴,連連說:“對不起,對不起?!?
柴明瞇眼,兇神惡煞:“你笑什么?”
“沒,沒沒。”余樂捂著嘴,努力把笑憋了回去。
朱明卻不怕他:“你就是腦子有病1
柴明氣的狠了,眼睛瞇著,像是又要爆血管了似的瞪著朱明,看的其他人心驚肉跳的時候,柴明抿著嘴角耍賴:“反正我不吃米粥?!?
“行行行,我吃我吃,我這碗飯沒動過,和你換?!睆堎恍χ鹕頁Q了柴明手邊兒的米粥,調(diào)侃,“和小孩兒似的,也沒買錯,你不是病人嘛?!?
柴明不理她:“菜呢?我也要吃菜?!?
最后,柴明下了地,和他們圍了一圈,埋頭吃起了晚飯。
雖然期間幾乎沒有交談,但余樂不知道為什么,目光落在柴明的臉上想笑,連帶著他那張讓人畏懼的臉,也變得和善可親了一點(diǎn)。
吃完飯?zhí)鞆氐缀诒M,余樂他們道了個別,拎著空了的餐盒急匆匆地往回趕,路上程文海說:“看柴教這樣,我就放心了,以后肯定不會再氣他?!?
余樂笑:“你什么時候氣過他,抱大腿都來不及?!?
程文海說:“抱大腿就抱大腿,只要能留下滑雪。說實話,我今天其實都有點(diǎn)兒嫉妒你了,柴教把你單獨(dú)叫去加訓(xùn),我快酸死了,但想來柴教對我印象應(yīng)該也不錯,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答應(yīng)滑雪,我現(xiàn)在就想明白了,柴教沒有三番兩次的特殊照顧我,那是因為我沒你能作。咱們兩個人啊,就是那種老實聽話好學(xué)生和不聽話但聰明學(xué)生的差別?!?
余樂:“……”隨便你怎么想吧。
回到宿舍九點(diǎn)過一點(diǎn),正好母親的視頻通話打不過來,余樂放下背包,接通視頻出了房間。
只是一眼,母親就看出來問他:“還沒洗澡呢?才訓(xùn)練完?”
“嗯?!?
余樂模糊地答著,不敢提自己已經(jīng)被調(diào)到滑雪隊這件事。
留在跳水隊他爸媽對他所有的念想,指著他再拿個世界第三第二,甚至第一名,但去了滑雪隊,未來一片渺茫,他最終能走到哪一步,誰都不知道。
和母親聊完,余樂回到宿舍洗了個澡就睡下了,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有很多的心思,但頭一挨著枕頭就睡了過去,再一睜眼就是第二天。
一夜好覺。
今天是選訓(xùn)隊的第十天。
距離半個月第一批淘汰的日子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普通隊”始終沒有人升上“種子隊”,天賦限制了進(jìn)度,到目前為止“普通隊”還有人拿不下倒滑跳臺落地。
但“種子隊”經(jīng)過昨天一天的訓(xùn)練,基本都克服對高級雪道的恐懼,不但開始全程不減速的滑下去,甚至開始追求更快的速度。
朱明和張倩回來帶訓(xùn)練,誰也沒提柴明住院的事。
但昨天柴明暈倒在雪道上,救護(hù)車都過來這件事鬧的很大,總有好事的人把消息傳到他們的耳朵里。
好在消息模糊,也沒人提是給余樂和程文海加訓(xùn)的時候出事的,一天的時間就這么平安過去了。
下午下了訓(xùn)練,還在醫(yī)院里的柴明是不可能再給余樂安排加訓(xùn),如今換成余樂和程文海過去探望。
同行的還有選訓(xùn)隊的其他所有人。
四個人拼一輛網(wǎng)約車,一時間滑雪館門口都是各種大大小小的轎車。
余樂他們的車沒到,人已經(jīng)走了大半,這時余樂的手機(jī)響了。
拿起一看,余樂的心臟停了一瞬。
是張建坤教練打過來的電話。
“喂,張教。”余樂氣息不穩(wěn)地喊著。
張建坤教練在電話里說:“你們訓(xùn)練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吧?我現(xiàn)在在你們公寓里,你回來來找我,我有話和你說?!?
余樂看著劉師兄站在路邊對開過來的車招手,看見程文海轉(zhuǎn)身招呼他,他的喉頭顫了顫,然后說:“好,我馬上回來?!?
這件事總要有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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