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同樣的道具他已經(jīng)練了很多次,身體的本能就已經(jīng)在告訴他,什么時候是可以的,什么是不可以。
那種自己可以達成所愿的感覺,在落在桿上的瞬間,就很明顯地傳遞給了他。
他心思如電!
那就趕緊的?。?
下一步!
走起!
這一刻的余樂不能說是心花怒放,但也相差不遠,身體再度擰轉(zhuǎn),似舞蹈,輕盈柔軟,又如蜻蜓點水,優(yōu)雅妙曼,在鐵橋上旋出一朵爛漫的花,繼而翩然落下。
橋上跳技巧并不難。
還在訓(xùn)練隊,第一次沒有練習(xí)就上橋的時候,他為了重新找回重心,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做出了一個橋上跳的動作。
這個技巧,通常來說只要是職業(yè)運動員,單獨做都可以完成。
難的只是旋轉(zhuǎn)之后,自己的重心還在不在,又不能不能完成整個鐵橋。
有些人,一旋就旋下去了。
也有人,旋的偏了重心,下橋的時候不得不繼續(xù)找重心,進而影響了下橋的技巧。
余樂上一輪上橋就有點小問題,并不是十分的穩(wěn),接著做橋上跳的時候,又把這個本就偏了的重心變得更偏。
別看坡面障礙技巧自由度那么高,但重心和平衡永遠是最核心,它決定了你能夠在道具上達到什么程度。
很有意思,余樂的柔韌性在跳水隊真的很一般,又因為身高問題,讓他必須苦練爆發(fā)力。
因而他天賦中的平衡感在跳水里根本得不到體現(xiàn)。
直至他來滑雪,只是一次試滑,就讓柴明看出了天賦上的不一般。
平衡天賦加上跳水苦練的爆發(fā)力,終于成就了余樂的滑雪實力。
倒滑270°上橋,接橋上跳,下橋的時候,再一次的旋轉(zhuǎn),270度,正面落地!
穩(wěn)??!
原來這才是余樂上一場比賽想要完成的難度!
主裁判看到這里,終于明白了。
余樂的上限已經(jīng)達到這個程度了嗎?
上下橋和橋面技巧都展露出嫻熟的一面,像是剛剛敲打出來的利刃,雖還欠些火候,但已經(jīng)能夠看見鋒芒。
余樂第二輪的表現(xiàn),讓這位國際級的主裁判,再一次地為他刷新了“難度儲備”印象。
相信他還可以做更難更多的動作。
相信他會研發(fā)出更有趣的招式。
甚至?xí)悬c相信他,他會在世界賽場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這就是整體印象。
如果讓這位主裁判現(xiàn)在給他打分,他很愿意給余樂50分以上的一個分?jǐn)?shù)。
什么?余樂不是拿到65分的成績嗎?為什么他只給50分?
因為國內(nèi)比賽和國際比賽不同。
國際裁判的要求更苛刻,也更追求立場上的公正。
在國內(nèi)的比賽里,裁判則有很濃的“自己人”情懷,也會愿意給出更高的分?jǐn)?shù),給與選手鼓勵。
所以這個50分的整體印象分,不但代表了這位主裁判的態(tài)度,也代表余樂去國際賽場上,如果發(fā)揮正常,他已經(jīng)可以拿到比賽積分。
就比如歐洲杯滑雪比賽,只有前25名選手能夠拿到20的積分,這20的積分會是世界滑雪冠軍賽和世界滑雪錦標(biāo)賽的“敲門磚”一樣。
從某方面而,50的整體印象分,已經(jīng)代表了余樂可以拿到“敲門磚”的水準(zhǔn)。
上一屆的歐洲杯,第25名選手,就是50分。
余樂一定還會成長。
已經(jīng)很厲害了。
華國這個項目在過去賽場上,除了白一鳴在未成年組一騎絕塵,成年組可是在這項目上舉步維艱,拿一個歐洲杯的積分都很難。
更不要說下一步。
余樂他至少已經(jīng)邁過這個門檻。
主教練已經(jīng)在期待下一次在國際大賽上與余樂見面的畫面。
至于第三個道具,余樂倒是沒有在玩那驚險刺激的跨橋技巧。
上一輪他的跨橋技巧雖然有點小失誤,他還是勉強完成了,如今到了第二輪,他也想要拿出一點新東西。
比如那個20米的長橋,就可以讓他做很多的花樣兒。
他這次選擇了側(cè)面上橋。
就是滑上平臺,貼個鐵橋滑出去,在平臺的盡頭,也就是鐵橋三分之一處起跳。
這個選擇也是為了給裁判展示他更多的能力,他不是只會從雪臺上橋,也可以自己從側(cè)面跳上橋。
只是側(cè)面上橋他的確實練習(xí)還不夠,未免失誤他也不敢太浪,所以只是猛地往左前方一跳。
沒有技巧。
就是跳躍上橋。
此時的速度很快。
他前面太順了,一點速度都沒有丟失,速度已經(jīng)臨近30邁。
同時,他又選擇的是側(cè)面上橋,平滑的平臺更是在瞬間加快速度。
余樂往前狠狠一跳?。?
慣性速度加上蹦跳的推助力,他就像是在半空中飛翔而起,劃出一個淺淺的弧線。
然后“嘭”的一聲響,最終落在了20米橋上,接近15米的位置。
災(zāi)難上橋!!
“好!”
旁邊的工作人員大叫了一嗓子。
災(zāi)難上橋,選手會在半空中跳躍非常遠的距離,最后落在橋的末端,對速度的控制和爆發(fā)力的要求都很高。
這是一個很有技巧性的動作,世界大賽決賽的選手,通常都具備旋轉(zhuǎn)災(zāi)難上橋的能力,但失誤率也不低。
沒跳上去的,跳過的,以及跳上去又摔下去的畫面,比比皆是。
可選手們依舊會努力去完成這個動作。
在他們的預(yù)賽和決賽里,總要做一兩個,提高裁判對他們的整體印象。
余樂的技術(shù)不夠,就不玩太多花招,他打算用最簡單的方式,完成災(zāi)難上橋,然后穩(wěn)穩(wěn)地滑下去就好。
只可惜。
就是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余樂的災(zāi)難上橋并沒有如他所愿地完成。
他對速度判斷出現(xiàn)了誤差,跳的太狠過了頭,直至落下!
確實上橋了,但只是滑雪板的板頭搭在鐵橋上。在那叫好聲里,平衡一失。他朝后仰倒,一屁股摔在了雪坡上,還滾了一圈。
害!
余樂在那天云地旋中嘆了一口氣。
練習(xí)度不夠,還是失敗了。
學(xué)滑雪的時間絕不是客觀原因,他現(xiàn)在就像囊中羞澀的富二代,即便知道自己的身體里還藏著一座寶藏,也只能處于有心沒招的窘境。
果然現(xiàn)在還不是放肆造作的時候。
余樂將目光從天空收回來,翻身站起,沿著雪道一層,繼續(xù)往下慢慢地滑。
他今天的比賽,止步于此。
雪道上,裁判們注視著余樂還在繼續(xù)的身影,替他惋惜。
有工作人員嘆氣:“掉了?!?
便有人回答:“可惜?!?
“是啊,也不是太難的動作,失誤就覺得特別惋惜?!?
是啊,如果沒有失誤就好了。
但在失誤里尋找成功,這不就是自由式滑雪里,坡面障礙技巧的魅力嗎?
人類不斷追逐著自己的極限,然后超越極限,這個過程里不斷伴隨著失敗和傷痛,然后在某一個時刻,驚艷全世界的人。
余樂已經(jīng)找到了他下一步訓(xùn)練的方向,已經(jīng)傳遞出了,這個動作我早晚能成的信息。
所以。
他早晚還會再來。
便拭目以待吧??!
余樂結(jié)束今天的比賽,他的分?jǐn)?shù)也只是止步在6520分上,從大屏幕前路過的時候看了一眼,便一埋頭,進了熱身室。
李教練和羅剛他們就在門口等著他,一進屋就獲得了一個熱情的擁抱。
李教練說:“你是我們隊唯一進入決賽的選手,已經(jīng)很棒了。好好調(diào)整,把心態(tài)處理好,盡快從失誤里走出來,決賽的時候加油?!?
余樂點頭,他已經(jīng)走出來了。
羅剛問他:“接下來呢?要不要去我們住處玩一下?”
余樂搖頭:“我下山再練練?!?
“晶洋?會不會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不會,我很習(xí)慣這樣的高壓狀態(tài),放心吧,我自己可以?!?
“是的,你不一樣,你一定可以?!绷_剛握拳在余樂胸口錘了一下,“加油!”
余樂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留下魔都隊的隊員看著他。
這一瞬間,心里的思緒很多,但歸根究底,都在欽佩余樂,并且明白,一名奧運級別的運動員,絕不是天上掉下來,隨隨便便就可以得到的。
如果沒有足夠的抗壓能力,以及披荊斬棘逆流而行的決心,他絕對走不到今天。
所以我等凡人,就只能繼續(xù)仰望了。
李教練“嘖嘖”咂舌:“看看人家,這才是一名優(yōu)秀選手的狀態(tài)啊,你們連個決賽都進不去,還叫著去玩,還真有臉了!”
以前這話會有人反駁,說既然都進不去決賽,就放松一下嘛。
但今天沒有。
當(dāng)有了成功者的對比,才會知道他們過去的態(tài)度有多“混”。
因為知道自己隊伍開展的晚,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夠,知道新的小隊員就要起來了,所以就混混度日,隊伍的榮譽就靠小朋友去拯救……
太不應(yīng)該了。
“那我們接下來干什么?”羅剛知恥而后勇,勇敢發(fā)問。
李教練被問的一愣,對啊,這群
小伙子被全員淘汰,接下來干什么呢?
余樂出了門沒直接離開,而是去更衣室先給程文海打了個電話。
他在電話里說:“你下午比賽我就看不了了,我去晶洋再琢磨琢磨,應(yīng)該還能提升。”
“自己一個人練???”
“柴教和路教都在當(dāng)裁判?!?
“那行,注意身體。還有,為我比賽加油?!?
余樂笑:“加油加油加油??!”
掛了電話,余樂想想沒什么需要處理的,就抱著所有的裝備,坐上了回程的車。
一個小時后,到了山下的滑雪館。
滑雪館里沒有人。
山上一旦下了雪,這里連游客都沒有,再過些日子就要停業(yè)進行設(shè)備檢修了。
畢竟支撐這么一座大型滑雪館的制冷用電,簡直可怕的就像是養(yǎng)了一頭“吞金獸”。
余樂進去的時候,滑雪館里只開了幾盞大燈,偌大的空間里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怪嚇人的。
他跑到配電房又開了幾盞燈,再回到館里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坡上的雪因為沒人管理,質(zhì)量變得相當(dāng)糟糕,已經(jīng)不適合訓(xùn)練。
這就……
余樂一時間頭大,還不如留在山上,等比賽結(jié)束后,用比賽場地訓(xùn)練,自己這眼巴巴地跑下來是為了啥?
所以說,還是吃了對滑雪這項運動,缺少常識的虧啊。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如果只是訓(xùn)練單個道具,可以自己整理雪面?!?
余樂驚訝回頭,看見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白一鳴。
白一鳴一手抱著滑雪板,一手抓著帽子和手套,后背還背著一個背包,里面裝的該是他的滑雪鞋。
帽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摘下來,弄亂了劉海,露出一雙濃麗的眉毛,還有那雙眼睛。
往日里,視線總是在閃躲,浮出朦朧的黑光,但在余樂與他目光對視的瞬間,此刻這雙眼睛卻是閃亮的。
然后又在對視里,一點點地移開。
“白一鳴?。磕阍趺磥砹??”余樂很驚喜。
白一鳴沒說話,也沒再看余樂,而是左右找了一圈,就朝著工具屋走了過去。
余樂脫下滑雪鞋,追了上去,看見白一鳴從工具屋里拖出了一個單人手持的整理雪面的工具。
余樂有見工作人員用過,好奇往屋里張望:“還有嗎?兩個人快一點?!?
“沒有?!卑滓圾Q把工具用雙手一提,往雪坡上去了。
余樂追上去,幫著一起分擔(dān)了力量,笑瞇瞇地說:“程文海告訴你我在這里???”
白一鳴點頭:“災(zāi)難跳很可惜,你要練那個吧?”
白一鳴自閉,沉悶,但不代表他不會關(guān)心人,只是不擅長把自己的關(guān)心說出來。余樂見他不停地回避自己的問題,便不再逼他。
“對,這個技巧我想重點練一下,還有空中技巧,我今天沒有發(fā)揮好。”
“你只能練道具,跳臺下的雪需要更加松軟,這個工具不行。”
余樂很遺憾,但也不強求,點頭:“行?!?
白一鳴用的工具余樂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看模樣很像個除草機,但工作原理完全不同。它很沉,圓盤壓在地上,會將硬了的冰打碎,最后在犁過的雪面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跡,雪會很快變得松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