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可見有纖細的身影掠過。
月影婆娑,少女進了門。
程念影連夜下山,翻到了縣衙墻內(nèi)。
一切仿佛定在了前日……程念影走時是什么模樣,殷恒的書房便依舊是那般模樣。被她掏了一半的點心都還擺在那里。
桌案上的紙被卷得翻起,卻已不見人影了。
“江姑娘?江姑娘是你嗎?”一道壓抑細碎的聲音在程念影身后響起。
程念影回頭,朝垂下的帳子走去,抬手一揭,后面縮著書童殷平。
“你怎么在此處躲著?”
書童激動地跳起來,眼淚直往下掉:“我、我不信大人被嚇死了……我、我在這里等你。江姑娘,我知道你還會來的。我不敢信那團練使,我只得信你了……”
程念影微微怔住。
這與楚珍哭喊著將侯府性命系于她身的滋味又不同。
這樣的信任與倚靠,叫她更高興些。
她本該只會殺人的……但她已救過一個魏嫣華了。如今也能再救一個是不是?
她坐了下來。
少女的面龐上是極度的冷靜:“噓,你小聲些,慢慢說?!?
“嗯,嗯!”書童安心了些。
仿佛又回到從官驛逃出來的那個夜晚,在看見少女的那一刻,高懸的心終于落了地。
“那時你走后,我陪著大人出門去取卷宗,大人要帶著卷宗去拜會此地的里正……但走到半途,大人突然說他想起忘了什么東西,要我在門口等他。誰知我一等,就沒等到大人再回來。”
“我知道不對,便趕緊去找了江團練使,我們二人到處找了個遍,也沒找到人?!?
“直到第二日天亮,差吏突然來報,說大人被嚇死了。”
書童氣得臉色發(fā)青:“我哪里肯信?他們卻只驅(qū)我速速回去報喪,要大人的家里人來處理后事。否則便隨意下葬了?!?
“我不肯走,就只有暫且躲起來。”
“江團練使人呢?”程念影問。
“他已出城去尋知軍稟報此事了?!睍H坏乇犞浑p眼,“眼下,怎么辦?”
“那你便回去報喪?!?
書童聽見這話,又死死咬著牙哭起來:“那蔚陽、蔚陽這里……”
“還有我。”程念影輕聲道。
書童瞪大眼,擦了擦臉上的淚:“可惜大人還未與你……”
“與我?”程念影問:“什么?”
書童將話又咽了回去,心中無比傷感,心道大人已經(jīng)去了,提那些又有何用?反叫江姑娘也跟著難過了。
他便含糊道:“大人說你極好,以后若他做了大官,恨不能叫你做他身邊的女官呢?!?
“女官?”
“是呀。”
程念影胸中悶悶一痛。
她都不知曉自己這樣厲害呢。
“你明日便走吧。”
“嗯?!睍宋亲印?
程念影沒有立刻離開縣衙,而是先去了縣衙停尸之地。里頭疊著三口棺,一旁便是一具具平躺的尸身,以白布裹之。
旁人畏懼的,于她來說什么也不是。
她一面一面揭過去。
男的,女的,年長者,年少者……共停尸一十一具。
但這里,沒有殷恒。
程念影想起來方才忘了問,她又立即回到書童那里:“那個俘虜呢?”
書童愣?。骸拔?,我這兩日顧不上,都忘了這人了。”
“他先前被關在哪里?”
“我?guī)闳ィ ?
又一扇窗悄無聲息地支起,程念影翻了進去。
書童伸長脖子,小聲問:“江姑娘,如何?”
“沒有人在?!背棠钣包c起蠟燭。
書童見狀瞪大眼:“這會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程念影無所謂地道:“反正他們也說了縣衙里鬧鬼不是么?”
書童:“……有道理?!?
他連忙跟了進去。
就是翻窗的時候不太利索,還摔了一跤。等爬起來,不由更感嘆江姑娘的厲害。江姑娘早留在大人身邊就好了。書童黯然低頭。
這時聽見了少女的聲音響起:“地上有血?!?
書童一精神:“哪里?”
他探首去看。
果然。
地磚縫隙,床帳……皆是血。
書童胸口一痛:“原來如此,定是這賊殺了大人!早知如此,就不該留他性命……”
程念影認認真真思索片刻,道:“也未必。”
“可這血……”
“他一早就是來殺殷恒的,若真叫他得了手,他何必要將尸首帶走?”
“尸首?不是在停尸房中?”
“不在那里,我去一個個瞧了。”
書童怔?。骸安辉冢共辉??那這怎么一回事……”
“此事須慢慢想?!?
“嗯?!?
“我眼下該走了?!背棠钣跋胂脒€是添了一句,“你回去報喪,要小心。”
書童語氣酸楚:“嗯,江姑娘,多謝你,多謝你……”
程念影離開了縣衙。
書童自自語:“這回路上不能再叫人騙了。”他嘀咕著,忍不住又捂臉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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