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長大后很少有睡不著覺的時候。
但這日卻難得翻來覆去,入睡困難。
他知道太多了。
多得有些可怕。
連她會殺人,與紫竹來自同一個地方都知曉了。她唯一還能緊緊攥住的,也不過一個真名。
“除了離開這條路,你都可以選?!?
除了離開這條路。
難不成要一輩子同他呆在一起才算行?
不過貴人們總是膩得很快的。
只是因為未得到,所以對她執(zhí)著。
只是因為她沒跑,所以待她寬和。
紛繁念頭從腦海里輾轉(zhuǎn)而過,恍惚間連天光一線落在窗邊,程念影終于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那門窗上,卻烙下了影子。
有人走近了。
程念影霎時驚醒,只聽見來人屈指輕叩一聲門扉,而后順勢推開,挾著清晨的寒霜,走近。
是傅翊。
程念影一下坐了起來。
傅翊挨著床沿坐下,寒氣凍得程念影一激靈。
他問:“昨日你袖子怎么少了半截?”
程念影大睜著眼:?
傅翊抬手撫了撫她長長睫毛,他現(xiàn)下心情已經(jīng)很好了,只這一點耿耿于懷。
“只要你告訴我就行了?!?
我說你便信么?
程念影禁不住眨了眨眼,睫毛掃得傅翊指尖發(fā)癢。
“撕了給人擦臉了?!?
傅翊喉間又微妙地梗了梗。
想問問她怎么見誰都好心要人擦擦臉?
但昨日才難得敞開心扉。
便生生忍住,強(qiáng)行換做溫柔的語調(diào)道:“你不該心硬如鐵,殺人不眨眼嗎?”
“我是如此。”程念影咬著字肯定。
傅翊一想想起她從前殺的都是什么樣的人,嘴角抽了抽。
“只對高高在上的貴人心硬如鐵?”
“嗯。”程念影再度重重咬字。
算了,沒揮刀向他已是極好。
傅翊瞥著她隱隱現(xiàn)出倦意的眸子,溫聲問:“沒睡好?”
“嗯。”是還沒睡。
但程念影覺得這樣答又很落下風(fēng)。
“那便用過飯再睡?!?
程念影真被勾起了餓勁兒,跟著他下了床,沒一會兒岑家下人就送了吃食來。
她一邊默不作聲地吃,一邊想著殷恒的事是不是經(jīng)傅翊的手更好。
傅翊雖然城府深,但也手段多啊。
“郡王來到蔚陽是做什么?”程念影抬起眼。
傅翊的動作頓了頓,道:“陛下有令?!?
“為何有令?是又像夔州那樣嗎?”
傅翊淡淡一笑:“你先前說岑氏女給我做妻子很好?!?
程念影皺鼻子,怎么說起這個來了?小心眼兒?
“皇后失了太子,亟需確認(rèn)地位,于是有意將我與岑氏女撮合到一處。這是皇后的算盤?!?
“皇帝應(yīng)允默許,卻是為了兵不血刃對付岑家?!?
程念影驚訝地豎起了耳朵,認(rèn)真聽。
傅翊伸手將她扯得更近,幾乎壓在她耳邊道:“自古有種手段極是下作,娶了哪家的女兒,便可將岳家不動聲色吞吃殆盡?!?
他的氣息溫?zé)?,繞著程念影的耳朵打圈兒。
“當(dāng)今圣上登得大位時,曾得岑家相助。岑家有從龍之功,皇帝不愿光明正大地除去他們,叫底下人寒心。于是才有了這應(yīng)允默許,使我替他去趟這灘渾水。”
夔州時的感受,霎時又爬上了程念影的背脊。
貴人殺人,當(dāng)真可怕。
“你現(xiàn)在還覺得這于我來說,是好事嗎?”傅翊問她。
程念影眸光微動。傅翊也有他的不得已之處。
貴人之上亦有貴人。
“那你要怎么辦?”程念影輕輕出聲。
“所以要花些功夫?!备雕春逅?,“你看,你若同我恩愛萬分,那岑姑娘豈會不識趣?還硬要嫁給我呢?”
程念影瞇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