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掏出懷中藏了許久的云中箭,沖天一放。
“咻”的火光劃過。
城門樓子上。
瞪大眼,直瞪到兩眼迎風(fēng)流淚也不敢閉,雙腿戰(zhàn)戰(zhàn)也不敢歇的郡王府護(hù)衛(wèi),突然跳起來:“快!傳話去,儲君要回來了!”
“這樣快?”府兵一愣。
是的。
這樣已經(jīng)很快了。
太快了!
城樓上下當(dāng)即也忙碌了起來。
懷遠(yuǎn)官衙的燈火也變得愈加耀眼。
“主子!主子,得信兒了!”護(hù)衛(wèi)狂奔進(jìn)門。
傅翊剛放下手中的碗。
吳巡齜牙瞪了瞪那護(hù)衛(wèi)。這不早來一步,白喝了!
傅翊面上倒沒異色,仿佛又恢復(fù)了那從容的模樣,只是接披風(fēng)的動作快了些,也不張開雙臂等旁人來為自已穿戴了,他反手一披,一系,利落得吳巡都怕他把自已勒著。
“劍。”傅翊伸手。
吳巡微微錯愕:“主子……要出城去接?”
“嗯,不是說了,要我去接她。”
*
文象營地中,申屠于等人一反應(yīng)過來,便調(diào)兵遣將,飛快地追趕了上去。
畢竟是訓(xùn)練過的士兵。
這其中還有梁祥的私兵,眼下見了在國內(nèi)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主子,死后竟被拋尸在馬棚里。
那等臟污之地!
此恨怎消?
而大人一死,他們的將來又要何去何從?
悲慟、惶恐齊齊襲上心頭,他們沖在了最前頭,馬兒疾奔,到底比百姓們驅(qū)使得更好。
他們疾追而來,哪怕仍舊隔著那么遠(yuǎn)的距離,但那刺眼的晃動的火把,仍舊在黑暗中帶給了邊城百姓極大的壓迫感。
“他們追來了!”不知是誰慌亂喊了一句。
程念影臉色不變,輕夾馬背,放慢了步子,漸漸落后于眾人。
望月和吳三夫妻最先留意到,于是忙轉(zhuǎn)過了頭。
“儲君怎么到后頭去了?”
“我在后頭壓陣,保你們不慌亂。”殺手從來不做這樣的事,一次未成,當(dāng)先保命,再等待下次機(jī)會來臨。
壓陣在后,更像是話本子里的英雄將軍才會做的事。
但而今她做了。
程念影覺得這感覺并不壞,甚至叫她興奮。
風(fēng)吹得越大了。
吳三夫妻在前頭張張嘴,想說些什么,但一張嘴吃了滿嘴沙,便又只得閉上。
他們只能無比震動地?zé)o地望著程念影。
程念影抿抿唇,與他們目光相接。
她發(fā)現(xiàn)自已喜歡且享受這一刻被注視的眼神。
“走!快些走?!鼻懊娴陌傩栈ハ嗾泻糁?。
他們沒有再回頭看,也沒有再害怕。
邊民從未見過天子。
只知說書先生嘴里,天子該是生有異相的,因而才與常人不同。
尋常百姓家,自是兒子繼承家業(yè)。但那是天子,天子怎與尋常百姓同呢?
是女子似乎也不奇怪了。
還是這樣愛護(hù)著他們的女子。
天子該是如此的!就該是如此的!
馬兒仍在向前狂奔,它們挾著對懷遠(yuǎn)攻城時的記憶,無畏無懼地朝前奔跑。
再近些!
再近些!
遠(yuǎn)處傳來沉悶的聲響,隨之戰(zhàn)鼓響,哪怕隔著這樣遠(yuǎn)也感覺耳朵里跟隨著節(jié)奏突突跳了起來。
那日一身塵土來迎接程念影的矮小官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站在城樓上大喊:“儲君歸來,我等須死戰(zhàn)到底!”
吳巡嘀咕:“那也不至于到死戰(zhàn)的地步……”
城門此時已完全打開。
傅翊一騎先出,驚得他手下人連忙跟上。
他們的身影漸漸在熹微的晨光中變得清晰起來,最終烙入邊城百姓的眼底。
有人來迎他們了!
他們興奮之余,倉促回了下頭,只見文象兵越逼越近,黑壓壓的一片,如烏云壓城。
“快!”
“再快些!”
他們已聽不清是誰在嘶吼。
那迎向他們的隊伍,終于與他們相接。
只是為首的分外俊美的,哪怕此時身處戰(zhàn)場,一見尤覺驚為天人的年輕男子……竟逆著他們,與他們擦肩而過。
百姓們再度回首。
見他迎上了儲君。
啊。
他一定大官兒,是御京來的大官兒!
他還是皇帝的好臣子!
眼見有了一點光,終于能看清些前頭的景象了。
遠(yuǎn)處申屠于咬牙切齒,也知道終于能擺脫這憋屈的怎么追都還沒追上的處境了。
他朝身后的人伸出了手。
望月瞳孔急縮,只來得及喊出一個字:“箭!”
程念影第一反應(yīng)是緊抓住了傅翊的手。
他的手不能再擋一次了。
但她左手持刀,右手到底也只扣住了傅翊的一只手腕。
下一刻,聽得冰冷錚響,劍出鞘。
在雙馬交錯時,傅翊劈劍而斬,彈飛箭矢,再看他,雙目赤紅,脖頸間青筋暴突,神情如修羅。
這一劍劈得又快又厲,無一絲拖泥帶水。
程念影驚詫:“你會劍術(shù)?”
傅翊控住馬兒,與她并行,與她緊握的手掌洇出了冷汗,他聲音喑啞:“是啊,我本要瞞一輩子的最后一張底牌,而今你也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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