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陳稚魚坐在原處,卻將恭華的神色瞧得真切——在蘇綰低頭道謝時,恭華的目光掠過她,落在那仍在小聲賠罪的女伴身上,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冷意,快得如同篝火濺起的火星,轉瞬便隱入暖黃的光暈里。
待她轉身走向主位時,那抹冷意已全然不見,只余下慣常的端莊自持,仿佛方才的一切,不過是旁人的錯覺。
陳稚魚看了兩眼,默不作聲的收回視線,可心里頭總覺得像是忽略了何處,這一小段插曲總給她心里頭添上了一些不適之感。
她尚不知,只是自己與蘇綰說了幾句話,就給她惹來了一身的麻煩,
……
不多時,鴻羽輕手輕腳繞過人影,湊到陳稚魚身側,將那邊爭執(zhí)的原委低聲說了一遍,話里只撿了萬夫人發(fā)難、恭華解圍的要緊處,并未多添細節(jié)。
陳稚魚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劃著酒杯沿,聽著聽著,眉尖輕輕蹙起。
待鴻羽說完,她抬眼望向萬夫人的方向,聲音壓得極低:“你可打聽了這位萬夫人的底細?”
鴻羽想了想,回道:“聽說是前年狀元萬霖的母親,早年在鄉(xiāng)野居住,去年才隨兒子入了京,平日里深居簡出,京中貴眷的宴集鮮少露面?!?
“深居簡出?”
陳稚魚念著這四個字,眸色微動,轉頭看向身側的陸曜,語氣里帶著幾分疑惑,“既不常出門,又與蘇綰素無往來,怎的一開口就叫出了蘇綰的名字,還專挑她傷腿的事說?倒像是……專程來尋她不是似的。”
陸曜原本正望著篝火出神,方才恭華的出面已讓他多了幾分留意,此刻聽陳稚魚這么一說,指尖頓了頓,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處——萬夫人正低頭與丫鬟說著什么,神色間仍有幾分局促,而蘇綰已重新坐下,只是握著杯盞的手,似乎比先前緊了些。
“你這么一說,倒真有些蹊蹺?!彼栈啬抗?,看向陳稚魚,兩人對視一眼,皆覺此事不容輕忽。
萬夫人初入京城,按理該謹慎行,怎會在皇家宴會上,對吏部尚書家的小姐如此不留情面?
晚風掠過篝火,火星子竄起又落下,映得兩人眼底皆有幾分思索。
陳稚魚輕輕嘆了口氣,將杯中米酒淺酌一口,溫熱的酒液滑過喉頭,卻未驅散心底的疑云——這場看似偶然的爭執(zhí),背后似乎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刻意,而恭華的出面,究竟是巧合,還是另有緣由?
這場小插曲終究未掀起太大波瀾,樂師們重新?lián)軇忧傧?,悠揚的曲聲再度漫開,孩童的笑鬧、賓客的閑談漸漸將方才的滯澀沖淡,篝火邊的暖意又濃了幾分。
眾人或是舉杯對飲,或是圍坐閑談,先前的爭執(zhí)像是被晚風卷走一般,很快便無人再提及。
不多時,那萬夫人便以衣裙沾了酒漬需整理為由,起身向身旁人告罪,由丫鬟扶著,腳步略顯局促地往苑中偏殿的方向去——那里是專為賓客設的更衣休憩之處。
陳稚魚瞧著她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捻了捻裙擺,正欲開口,卻見身側的陸曜垂著眼,看似在漫不經(jīng)心地撥弄案上的干果,右手卻極輕地朝暗處抬了一下。
那動作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唯有陳稚魚瞧得真切。她順著陸曜的目光往暗處瞥去,只見廊柱后一道黑影極快地閃過,悄無聲息地跟在萬夫人與丫鬟身后,衣袂掃過青石地,轉眼便隱入了殿宇的陰影里,與夜色融作一處。
陸曜這才側過頭,對上陳稚魚的目光,眼底藏著幾分了然,卻未多,只抬手給她添了些溫熱的米酒,喂到她嘴邊哄她吃下,聲音輕得混在樂聲里:“先安心飲宴,左右會有分曉?!?
陳稚魚點了點頭,就著淺啜一口,目光卻不經(jīng)意掠過主位方向——恭華正與身旁的親王低語,側臉在篝火光暈里顯得愈發(fā)端莊,仿佛從未留意過這邊的動靜。
可她心底清楚,陸曜既已派人跟著萬夫人,這場看似偶然的“更衣”,或許能揪出方才那番爭執(zhí)背后,藏得更深的線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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