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華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玉鐲,目光先落在陳稚魚身上。
陳稚魚迎上她的視線,臉上笑意依舊,眼底卻沒了方才對蘇綰的柔和,反倒帶著一絲極淡的平靜與隨和。
明明,她什么都沒有說。
恭華嘴角的弧度僵了僵,喉間動了動,終究沒說什么。
而不遠處的陸曜,不知何時已直起身,玄色衣袍在夜風里輕輕晃著。
這無聲的姿態(tài),比任何話語都更有分量,恭華瞧得清楚,心底那點殘存的不甘,也漸漸沉了下去。
“去吧,”恭華終于開口,聲音平淡得聽不出情緒,只是望著陳稚魚牽著蘇綰轉(zhuǎn)身的背影,眼底的沉郁又悄悄漫了上來,“夜里路滑,仔細腳下?!?
蘇綰忙不迭應(yīng)了,然后忙不迭離開。
恭華立在原地,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漸漸融進夜色,方才強裝的平和瞬間碎得無影無蹤。
眼底翻涌的蔭翳幾乎要將周遭的微光吞噬,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滿心的不甘像藤蔓般纏緊了心口——只差一步,若不是陳稚魚和陸曜突然出現(xiàn),蘇綰早該嘗到教訓了。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滯澀,目光若有似無地往廊柱后的黑暗處掃了一眼。那里一道黑影極快地掠過,衣袂擦過枝葉的輕響剛落,便徹底消失在濃夜中,隱約間似有一抹冷光從黑影袖中閃過,又迅速隱沒。
恭華緩緩收回視線,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今夜這場未完成的“教訓”,除了她與那暗處之人,再無第三個人知曉,來日方長,總有機會的。
另一邊,蘇綰跟著陳稚魚走出偏廊,踩上主道那刻,才敢大口喘了口氣,胸口的沉悶終于散了些。
可想起方才長公主那沉郁的眼神,心還是沉甸甸的,腳下的步子也慢了幾分。
見身旁的陳稚魚不知在想什么,一路都沒說話,她猶豫了半晌,還是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對方的衣袖,輕聲問道:“稚魚姐姐,你……你怎么會突然到那處偏廊去呀?”
陳稚魚聞回過神,低頭瞧見蘇綰眼底未散的驚慌,指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依舊溫和:“方才不是說了嗎,順路走來,恰巧遠遠瞧見你和長公主往岔路走,想著那偏廊深處早封了,怕你們走冤枉路,便追著過來提醒了?!?
這話與方才對恭華的說辭分毫不差,可蘇綰望著陳稚魚溫柔的眉眼,心里那份莫名的疑慮,卻沒完全消散。
蘇綰捏著衣角的手指緊了緊,那句“可長公主方才的樣子好奇怪”在舌尖打了個轉(zhuǎn),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她并非不諳世事之人,反之,身為尚書之女,她亦有幾分警覺和敏銳,今夜種種分明就察覺到了不對,可是,不敢說啊……
與誰說,都是害了誰。
她太清楚了——恭華是金枝玉葉的長公主,自己不過是隨父同行的臣女,若真將那點怪異感說出口,說輕了是多想,說重了便是攀污皇室。
這罪名一旦扣下來,不僅自己要遭殃,連方才無意中幫了她的陳稚魚,恐怕也要被牽連進去。
何故因口舌,恩將仇報?
這般思索著,她便只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追問,連腳步都下意識放輕了些。
一路沉默著走了半盞茶的功夫,直到熟悉的院落門扉映入眼簾,蘇綰才驚覺,他們竟已將她送到了臨時落腳的住處。
陳稚魚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她,目光落在她還微跛的腿上,語氣多了幾分鄭重:“你腿傷還沒好利索,這行宮恐還要熱鬧兩日,往后你自個兒注意著些,多派兩個仆婦過來照應(yīng)。這些日子,你盡量多跟在家人身邊,莫要一個人單獨行動,尤其是夜里,別再往偏僻處去了?!?
蘇綰心里一暖,連忙屈膝道謝:“多謝稚魚姐姐費心,我記下了?!?
陳稚魚囑咐完,就與陸曜離開了,未再多一句。
她望著陳稚魚與陸曜并肩離去的背影,方才壓在心頭的沉郁,似被這幾句叮囑悄悄驅(qū)散了些,只是恭華那蔭翳的眼神,仍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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