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沉沉睡去,睡夢中蹙著眉頭,偶爾會發(fā)出低喃,該是做了噩夢。
白瓷茶爐咕嘟冒泡,從壺口噴出細長的白霧,她煩躁地取下茶蓋,車廂這才恢復靜默,
那人睡夢里輕哼了一下,喃喃,“水…”
酒釀從案幾上抬頭,沒好氣地開口,“自己下來倒!”
流了太多冷汗,應該很渴了罷,
沒水入口,那人口唇微張,呼吸變得粗重,
酒釀咬咬牙,滿上茶盞,圓圓的杯子捏手上,就是下不定決定端過去,干脆一仰頭,自己喝了個干凈,
咚的一下,
涵兒氣了,
她低頭罵道,“逆子!”
于是只好再滿上茶盞,皺著眉頭往榻邊走,她無可奈何地嘆口氣,扶起床上人,讓他靠自己身上,
剛把杯子喂嘴邊,
馬車哐當一顛,水潑了大半,
她的袖口,那人衣襟立馬濕了一片,先燙又馬上變冰,顯出深色的水漬,
“不喂了,要喝自己倒去!”
她氣急敗壞地起身,也不管那人會不會磕著,叫停馬車,急著逃離什么一樣,推開門就要往下跳,
侍衛(wèi)兩步逼近,“夫人,請回?!?
“我就想下來透透氣,你們跟著我就是。”
侍衛(wèi)搖頭,“夫人,別為難我們?!?
“好好好!”酒釀怒極反笑,“我這就回去掐死他!”
一轉頭,就看沈淵被她摔醒了,撐起了身子,單手按著太陽穴,閉著眼,眉心擰出深深的豎紋,
似乎是真的渴了,他坐床邊緩了片刻,兀自倒了熱茶,待到舉杯飲下,才發(fā)覺站門口的她,
“怎么了?”他問,聲音低啞,
目光落在少女小腹上,
酒釀察覺這人神色不太對,不僅僅是臉色蒼白所致,而是帶上了不忍和…
…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
她下意識地護住涵兒,“你還在疑心嗎…”
沈淵閉眼搖了搖頭,
不疑心了,他甚至希望這孩子不曾是他的…
畢竟要下令落掉自己的孩子,這樣的痛苦他不知要如何才能走出來…
“來,陪我坐會兒。”他說著滿上另一只杯盞,
酒釀慢吞吞落座,接過茶盞暖起手,
兩人面對面,無話可說。
良久,是沈淵先開的口,
“等回盛京,我多找些大夫給你瞧身子?!?
酒釀一臉疑惑,“為何?”
沈淵說,“保險起見?!?
保險起見,他必須多找些大夫看診,若還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愿做這樣殘忍的事…
他生來沒娘,即便父親三令五申地禁止在院中提及母親的死因,年幼的他依舊從下人口中聽到了只片語,
他們說他天煞孤星,生來克母,親娘在他誕生之夜血崩而亡,
他起先不懂,后來裝作不在意,
再后來…
再后來便將這份痛楚藏在心底,從不愿剖開暴露給別人看。
可現在他卻要說,
“柳兒,你…你知道我母親是怎么去世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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