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沐慕渾身一僵,手里的購物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草莓和藍(lán)莓滾了一地。
臉上的從容瞬間被震驚取代,她下意識地抽回手,用同樣流利卻帶著急促的法語回應(yīng)“monsieur,jepensequevousvoustrompezdepersonne.”(先生,我想您可能認(rèn)錯人了。)
她的母親莉莉確實是法國人,可自她記事起,母親就對法國的家人絕口不提。
幼時她好奇追問外公外婆在哪里,母親要么沉默地別開臉,要么就紅著眼眶低聲道:“他們早就不在了,別再問了?!?
久而久之,她便以為母親在法國已無親人。
她甚至從未見過外祖父的照片,腦海里連“外祖父”的模糊輪廓都沒有,實在無法將眼前這位西裝革履、氣質(zhì)儒雅的陌生法國紳士,與那個既親近又遙遠(yuǎn)的稱謂聯(lián)系起來——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突然得像一個精心編織的謊,令人本能地警惕。
法國男人看著她震驚的模樣,眼里閃過一絲心疼,他沒有急于辯解,只是優(yōu)雅地俯身,仔細(xì)地將散落的水果一一拾回購物袋,動作輕柔地遞給她,又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展開遞到沐慕面前:
“regarde,chérie.c’estmoi,tamèreettoi,quandtuavaistroisans.nousétionsdanslejardindelamaisonàavignon.”(你看,親愛的。這是我、你媽媽和你,那時你才剛出生,我們在阿維尼翁老家的花園里拍的。)
照片上,年輕時的莉莉笑容溫婉,懷里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兒。
她的身旁,站著一位眉眼俊朗、笑容和煦的男人,其容貌與眼前的紳士有著無法忽視的七分相似。背景是一片灑滿陽光的法國鄉(xiāng)間古堡庭院,整張照片洋溢著歲月靜好的溫暖。
一旁的護(hù)士們圍著兩人,聽著流暢卻如同天書般的法語對話,臉上滿是茫然,其中一位終于忍不住,禮貌地插輕聲插話:“沐小姐,這位先生……他到底在說什么呀?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我們幫忙嗎?”
沐慕強(qiáng)壓下心里的詫異與疑惑,臉上重新掛上得體的微笑,轉(zhuǎn)向護(hù)士們解釋道:“他是來找我母親的,應(yīng)該是……家里的舊識。剛才麻煩你們了,我現(xiàn)在直接帶他上去就好,后續(xù)有任何需要再及時跟你們說?!?
說完,她朝護(hù)士們禮貌地點了點頭,拎起手中的東西,對法國男人做了一個“請跟我來”的手勢,隨即轉(zhuǎn)身走向電梯廳。
兩人一道進(jìn)了電梯,狹小的空間里瞬間彌漫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法國男人身上的味道,雪松與檀香混合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薰衣草氣息,溫和卻不張揚,透著成熟紳士的沉穩(wěn)與雅致。
沐慕還在反復(fù)消化“外祖父”這個突如其來的身份,身旁的法國男人卻已難掩急切,目光頻頻望向電梯面板上跳動的數(shù)字,仿佛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電梯“?!钡匾宦曒p響,終于到達(dá)vip病區(qū)所在的12樓。
門剛打開,法國男人便率先邁了出去,腳步急切卻依舊保持著紳士的儀態(tài),只是腰背挺得更直了些——他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二十幾年。
兩人剛走到1208病房門口,沐慕還沒來得及抬手敲門,法國男人已搶先一步輕輕推開虛掩的門,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用流利的法語朝著病房內(nèi)喊道:“l(fā)ily,monenfant,afaitlongtempsqu’onnes’estpasvus!tuasbiengrandi…”(莉莉,我的孩子,好久不見!)
病床上的莉莉聞聲轉(zhuǎn)頭,雖被心梗和連日的焦慮折磨得臉色蒼白,唇上也沒了往日習(xí)慣的明艷口紅,卻絲毫未損她骨子里的風(fēng)華。
作為曾經(jīng)紅極一時的中法混血國際超模,莉莉即便身處病榻,也從未松懈對自己的要求:
那頭柔順的淺金色長發(fā)依舊被一絲不茍地挽成低馬尾,襯得一雙碧眼愈發(fā)深邃。
即便躺在病床上,肌膚依舊細(xì)膩緊致,身上的病號服也被整理得一絲不茍,絲毫看不出狼狽,只添了幾分歷經(jīng)時光沉淀的優(yōu)雅從容。
莉莉的目光在門口兩人身上輕輕一掃,先是落在父親威廉染了霜白的鬢角,瞳孔驟然一縮,又看向女兒沐慕困惑的神情,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驚喜、詫異,還有一絲積壓十幾年的酸楚,像潮水般涌了上來。
她顫抖著唇,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脫口而出的是一串流利而親昵的法語:“papa…tuviensd’arriver?as-tufaitunbonvoyage?”(爸爸…你剛到嗎?一路上還順利嗎?)
話音未落,她便試圖撐著床邊的扶手坐直身體,想要更清晰地看看父親的模樣,眼眶已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紅——自她當(dāng)年執(zhí)意遠(yuǎn)嫁中國,與家里鬧僵后,便再也沒見過父親。
如今再見,父親鬢角已添了不少白發(fā),可那雙藍(lán)眼睛里的關(guān)切與疼惜,依舊和二十多年前她離家時一模一樣。
沒等威廉回答,她又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沐慕,語氣里滿是疑惑,還帶著幾分哭笑不得:“沐慕,你怎么會和外祖父在一起?他這次來中國,事先一點消息都沒跟我提,我還以為……”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頓住,大概是想起當(dāng)年與家里的爭執(zhí),眼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終究沒把“以為再也見不到了”這句話說出口。
她迅速抬手,輕輕拍了拍床沿的空位,示意兩人走近,語氣恢復(fù)了往常的溫柔,卻難掩激動:“快過來,別都在門口站著。沐慕,把東西放下,別累著了?!?
她的目光始終黏在父親身上,哪怕只是看著他的側(cè)臉,也難掩久別重逢的激動,連聲音都比平時輕快了幾分,像是瞬間找回了當(dāng)年在法國莊園里撒嬌的少女模樣。
威廉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女兒的手,語氣急切而充滿疼惜:“l(fā)ili,onrentreenfranceavecmoi.”(莉莉,跟我回法國吧。)
見女兒要開口,他又急忙補充,生怕她拒絕:“l(fā)à-bas,lechudeparisalemeilleurservicecardiaquedumonde,tuaurasdemeilleurstraitementsqueici.”(巴黎大學(xué)醫(yī)院有全世界最頂尖的心臟科室,你在那里能得到比這里好十倍的治療,還有專屬的私人醫(yī)生團(tuán)隊,不用再等床位,不用再擔(dān)心治療方案。)
話鋒一轉(zhuǎn),他的語氣沉了幾分,帶著對女婿的不滿:“et沐成道…tudoisdivorceraveclui.”(至于沐成道…你必須和他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