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來,她看到自己那一剎那,臉上血色頓失,雙眸圓睜,那種第一反應(yīng)的眼神和表情,騙不了人,更逃不過蕭胤棠的一雙眼睛。
她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她從前認識他,并且
,對他懷了極大的厭惡和恐懼。有那么一瞬間,她看起來虛弱的甚至快要站不住了。
但很快,她就穩(wěn)住了神,睜開眼睛時,目光已經(jīng)變得清明而冷漠。
這更異乎尋常了。
一個看起來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少女,突然看到自家后園里冒出陌生的闖入者,闖入者將她的兄長襲倒在地,她卻很快鎮(zhèn)定了下來。
蕭胤棠忽然想知道,這是她的真實反應(yīng),還是在強作鎮(zhèn)定。
但是此刻,他已經(jīng)沒有多余閑情去探究這個了。
他看了眼地上被劉義用劍指著的那個少年人,抬起目光,兩道視線再次落到面前這少女的臉上,說道“現(xiàn)在就去告訴你家里能做主的那個人,我需要盡快出城。等我安全離開,你的哥哥也就安全了。否則,他會為我陪葬?!?
……
一輛馬車被車夫趕著從甄家出發(fā),邊上隨著騎馬的張大和甄家小廝,一路轔轔,去往城西的義成門。
義成門今日當(dāng)班的是總把石全友,帶了一隊的人,分列城門左右,正對出城的人馬進行一一搜檢,坐轎的掀開轎簾,挑擔(dān)的拿刀尖戳著籮筐,走路的打開包袱,吆三喝四,正抖著威風(fēng),忽然看見遠處來了一輛馬車,認出邊上騎馬的張大,呦了一聲,上去迎了兩步,張大忙下馬,叫馬車也停下,和他寒暄,還沒說兩句,忽聽馬車里傳出一個男子的不耐煩之聲“張大,前頭是死了人擋道不成?馬車怎不走了?”
石全友便知道了,馬車里坐著甄家那個有名的公子哥兒甄耀庭。
這甄家的兒子,泉州城無人不知,他先前也遠遠看過他幾眼,這回一聽聲,果然不是什么好路數(shù)上的人,便笑道“是甄公子???實在是對不住了,想必公子你也聽說了,咱們城里這幾天不太平,我這不也是照上命行事嗎?甄公子這是要去哪兒?”
張大嘆了口氣,道“就是被這不太平給鬧的,你也知道,我們家老太太年紀大了,要管這么多事,原本就是撐著的,這幾天再被城里這事一鬧,說到月底船恐怕也出不了海,心一急,昨日便染了風(fēng)寒,今天躺著起不來了,偏說好今日要去西城外紫帽山莊子有事的,就讓我家小爺代去了。勞
煩兄弟你檢查下,我好陪我們公子早去早回,等明日你有空了,我去找你吃酒。”
張大說著,朝他遞了個眼神,隨即湊到他耳畔,低聲道“正好這里碰到了,順便和你說一聲。我們東家去年底回來一條船,帶了不少好貨色,我們老太太前幾日正好提了句,說你時常帶著兄弟替我們巡碼頭,很是辛苦,去年底因事多,一時沒顧上謝人情,這兩天你瞧何時有空,晚上過來,我領(lǐng)你去看看?!?
石全友心花怒放,知能撈一筆好處了。若一般查防,不看也就放過了去,只是這回上頭再三嚴令,也不敢懈怠,道“上頭有令,無論哪家出去,都要看過才放,甄公子,得罪啦。”說著走到馬車前,推開車門,朝里望了一眼,赫然看見那甄家公子歪靠在椅背上,頭發(fā)也沒梳齊整,半邊垂落下來,一襲麗衣散亂,懷里竟坐抱了個女子,他正埋首在她肩上親熱,只露個額頭出來,那女子背對著門,一頭烏發(fā)光可鑒人,衣領(lǐng)有些散亂,發(fā)間露出一片雪白后頸,雖看不到臉,只光看這一段頸背,便已是婉轉(zhuǎn)可憐,令人遐想無限。
石全友兩眼驀然發(fā)直,哪里還敢細看,一回過神,急忙關(guān)了車門,定了定神,心道聽聞?wù)缂覂鹤酉騺砑w绔,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出城辦個事,竟都不忘在路上風(fēng)流快活,也是他投對了胎,生在了甄家,才有這樣的命,想自己終日辛勞,也不過就是混個飯飽,果然人比人氣死人,暗嘆口氣,示意手下讓道。
張大朝他躬身道了句謝,吆喝了一聲,馬車便朝前繼續(xù)而去,出了城門。
誰能想到,這幾年間縱橫南洋的金面龍王,竟然就是當(dāng)年的董大將軍。
董承昴也是唏噓不已,敘話了幾句,道“皇上,這數(shù)年間,我一直暗中尋訪你的下落,卻始終沒有消息,幸而大公子一直沒有放棄,這次他來得也及時,早有安排,否則董承昴萬死難辭其罪!”
董承昴想到方才驚險一幕,猶是心有余悸,又要謝罪,蕭忙再次阻攔。董承昴便道“皇上,大公子,你們稍等,我去將人都集來這里?!闭f完轉(zhuǎn)身匆匆去了。
蕭轉(zhuǎn)向裴右安“少傅,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裴右安道“錦衣衛(wèi)的耳目非同一般,盯著他們,就相當(dāng)于自己有了耳目,但他們行事非常隱秘,且上下級之間,等級分明,消息保密,除非上頭想讓下級知道,否則里頭即便有人,有時未必也能得知確切情報。王錦這回到了泉州,他要抓人的話,何必大張旗鼓讓商戶上報名冊多此一舉?直接全部抓走就是了,何況還動了金家,弄出不小的動靜,和他平常行事大不相同。我料他應(yīng)是查到了什么,故意投餌罷了。他的這舉動,可謂雙刃之劍,雖如愿確實引出了你,卻也徹底暴露了自己的意圖,這才給了我可乘之機,便是順著他,我才找到了你?!?
蕭頭臉和身上還濕漉漉的,一陣夜風(fēng)吹來,打了個冷戰(zhàn)。
裴右安立刻解了身上的外氅。
“不不,少傅你自己身體要緊,我不冷……”蕭忙退讓。
裴右安微微一笑“無妨。這點風(fēng)我還是經(jīng)受的住的。你身上濕的,不要凍著?!闭f著,氅衣已罩到了蕭的肩上,又為他系上了帶。
氅衣溫暖,仿佛還帶著來自于他的體溫。蕭望著裴右安,一動不動,眼中漸漸漸閃爍出了微微淚光。
“……多謝少傅。是我太蠢了,竟然上了他的當(dāng)……”
裴右安搖了搖頭“皇上無須妄自菲薄。王錦做事多年,陰謀詭計,防不勝防,奸猾又豈是皇上你能想象的到的?皇上年紀雖小,胸中卻有丘壑,雖身處泥淖,而不忘赤子之心,先帝在天有知,必定得慰。”
他安慰完少年,又道“順安王一心要除去三王爺,王爺也非池中之物,不久之后,恐怕會有一戰(zhàn),情勢復(fù)雜,勝負難料,你暫時還不能現(xiàn)身,泉州更不能留了,你先隨董叔過去,等著日后我的消息可好?”
“一切都聽少傅的安排。”
蕭立刻道,一頓,又道“少傅永遠是我少傅,我卻早已經(jīng)不是皇帝了。請少傅往后不要再叫我皇上,叫我兒便可。且做不做皇帝,于我也沒多少緊要了,少傅多年來對我不舍不棄,今日又救了我,已是對我父皇最大的盡忠。我絕不愿少傅為了我而將自己再置身于險地。少傅你可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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