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側(cè)頭去看,正巧萬俟云螭也低頭,二人四目相對。
好一雙柔情似水目。
這人俊得近乎妖異,一雙眼有鉤子似的,撩人眼,勾人心。
戚紅藥率先移開了視線。
萬俟云螭看她沉下去的臉色,輕笑一聲,
房門開著,看來已經(jīng)通報(bào)過,公孫項(xiàng)示意眾人直接入內(nèi)。
戚紅藥一步跨入,對這屋子已經(jīng)有了一種強(qiáng)力的印象。
來自嗅覺。
好濃重的香味。
這味道既不是檀香沉香,也不似龍涎、麝香,悶沉沉的,吸到鼻腔,像一股濃稠的、介于液體和氣體之間的感覺。
喘氣一困難,人就難免做起深呼吸來,戚紅藥已聽見周邊的呼吸之聲都加重了些許。
王夢兒尤其受不了,眉峰蹙著,偷偷掏出一塊絹帕掩鼻,給她師哥遞了個眼色。
內(nèi)室垂著厚重的紗簾,隱約可見臥榻上有個人影,半坐半臥,還沒看清,已有了一種病歪歪的印象。
紛雜的腳步聲漸漸停了,二十來人擠進(jìn)來,便是多大的屋子也顯得空間不足,何況這臥室本也不算很大。
戚紅藥又一次對公孫項(xiàng)刮目相看:竟能把這些外人――且?guī)缀醵际悄凶?,大喇喇領(lǐng)到夫人床前,真?zhèn)€行事不拘小節(jié)。
紗簾后的人咳了一聲,嘶嘶隆隆,喉嚨里有東西堵住一樣。半晌,才調(diào)勻了呼吸,微微嘶啞的女聲傳出:“請恕妾身體弱,不能起身相迎……”
氣道雜聲太大,聽不出年紀(jì),但的確很虛弱。
眾人紛紛道:“不敢?!?
公孫項(xiàng)緩步上前,對紗簾后的女子輕聲道:“玉芝,有什么話,你不愿跟我說,現(xiàn)在可以對諸位天師講明了。”他說到這里,有些落寞似的,對眾人一禮,轉(zhuǎn)身出去。
屋內(nèi)的人面面相覷,轉(zhuǎn)而目光都投向紗簾上映出的人影。
公孫項(xiàng)走后,那沙啞的女聲又咳了起來,喘息著道:“諸位若心有疑惑……不妨直?!?
周齊宇見無人出聲,清了清嗓子,道:“公孫夫人,在下乃小天山派弟子周齊宇,受公孫莊主銷金榜所召,前來貴莊除妖?!闭f到這里頓了一頓,而后道:“但方才公孫莊主卻道,他并不知曉妖物所在,須得問您――”
他說話期間,夫人斷斷續(xù)續(xù)地咳著,像淅瀝不停的風(fēng)雨,沒斷過。
婢女端過一碗暗棕色的液體,打起紗簾,遞了進(jìn)去。
從那一線空隙,戚紅藥瞥見一只細(xì)瘦的腕子,披著一片朦朧的紅,上面用彩線繡著個什么圖樣,因角度問題,看不真切。
“不錯,”片刻,公孫夫人遞出空碗,氣息漸勻,接著道:“我知道,卻不想讓他也知道?!?
“……這是為何?”
“因?yàn)椴幌胱屚庾由骐U(xiǎn)。”那碗不知是藥水還是什么的液體,明顯是起了作用的,公孫夫人聲音中的雜音少了一些,說話也流暢了不少?!八吘怪皇莻€凡夫俗子,不比各位法術(shù)高強(qiáng)?!?
她聲音幽幽的,沒什么力氣:“況且,那妖物,一開始就是沖我來的。”
“怎么說?”
“諸位可見到門外那些水缸了么?”
“自然?!?
“都從缸里看見了什么?”
“這……”周齊宇一愣,面現(xiàn)遲疑之色,一時沒開口。
但一旁卻有好幾人先后答道:“好大一條錦鯉!”
“你說什么,分明是幾缸鹽豆子!”
“發(fā)癲――這是落霞山莊!你當(dāng)是那土方瓦窯?還鹽豆子――嗤!”
王夢兒捋了捋鬢角,把嘴邊的“芙蓉花”咽了回去。
還有很多人一不發(fā),聽到這些回答,臉上顯出一種警惕,又頓悟的表情。
公孫夫人道:“諸位看的都沒錯,又都錯了?!?
她說:“缸是空的。”
空氣一寂。
“什么意思?”
公孫夫人道:“那是為了防備隱霧妖蓮,布下的‘伽藍(lán)’幻陣?!?
戚紅藥感覺到,身邊那人氣息一重,像是無聲的哼了一哼,又好像一個嗤笑。
她克制著自己,不去觀察莫七,將注意力都放在公孫夫人身上。
有人低聲問:“什么是伽藍(lán)幻陣?”
一個打扮得和尚似的天師,眼睛中閃著兩道鐵色的光澤:“伽藍(lán)幻陣……莫非是那個傳聞中能倒吸幻象的陣法?”
從簾上映出的影子看來,公孫夫人在轉(zhuǎn)頭看他,“不錯,簡大師不愧為‘失名廢寺’的俗家弟子,見識果真不同凡響。”
被稱為簡大師的半個和尚,抬手在自己沒有戒疤的光頭上來回劃拉,頭頂那片皮肉油滋滋的亮澤,在光線昏暗的室內(nèi)簡直閃了一閃似的。
“夫人竟認(rèn)得我,真叫姓簡的受寵若驚?!彼?、嘿的笑了兩聲,聽著很憨直,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紗簾。
公孫夫人又咳了起來,半晌,接著道:“外子恐我失禮于人,已提前向我交代諸位的來歷了。”
戚紅藥突然開口:“如此說來,公孫夫人也知道他的來歷么?”將手一指,差點(diǎn)兒戳著萬俟云螭的鼻梁。
萬俟云螭眉梢一剔,暗道真是不乖,手上暗暗施力――
戚紅藥能聽見自己腕骨發(fā)出咯吱一聲響,眼眶的肌肉抽了一抽,但除此以外,無動于衷。
她盯住紗簾后轉(zhuǎn)動的頭,有一種感覺,那公孫夫人的目光好像透過紗簾,直擊在她身上。
夫人似笑了一聲,道:“莫公子于外子有救命之恩,那便也是我的恩公,如何能不認(rèn)得呢?”
戚紅藥還想說下去:“那――”
但有人等的不耐煩了,截道:“公孫夫人,先講講事情的來龍去脈,便于我等了解妖物的底細(xì)。”
公孫夫人咳了兩聲,“周公子稍安勿躁?!?
他們聽這位病弱的夫人講起事情經(jīng)過。
那是三個月前的一日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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