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方才閑適的心情都煙消云散。
她對著陽光,看得十分仔細,好像手里不是一塊沾了血的蘑菇,而是朵世間罕見的奇花。
這么一看,還真給她看出一點東西來。
蘑菇上不僅是人血,還是死人的血。
從這一點血跡,可以找出一條路來。
戚紅藥順著這點痕跡,走了下去。
直到一片矮坡盡頭,再往前,山路為之一變,眼前豁然開朗。
一大片花田橫空出現(xiàn),一望過去,連綿不斷,她剛剛站穩(wěn),恰有一陣風從身畔掠過,吹向花海。
細軟的黃花齊齊低首,露出下面碧綠的柔軟細弱的枝梗,隨風款擺,似水生香,比浪更柔。
她看著眼前如夢般的景色,一時間有些發(fā)怔。
這樣的一座山里,花開放再好,也無人得知,會不會很寂寞?
這個念頭只起了一瞬,再仔細一些看去,心里就有了答案:
不會。
花是可以沒有看客的,但一定不能少了肥料。
她一步步挨近花田,走的越近,心就越寒。
有一只豐腴的臂膀,自花田邊緣探出,橫在黑色潮濕的土地上,看那灰敗的色澤,很明顯是屬于死人的。
這些花并不很高,至多到人小腿中間,所以,一旦有個人躺在其中,必然會壓倒一部分花枝,仔細去看,還是很容易分辨得出的。
好一片盛放在尸體上的花。
她獎椋聳還燦卸呔呤濉
有些已經(jīng)腐敗過度,看不出形貌;有些則還新鮮,分明是剛死沒兩日的。
觀其容貌、服飾,都是女子。
這就叫人難免聯(lián)想到,鎮(zhèn)上那些已經(jīng)死亡,卻又下落不明的女人。
真的是她們?
戚紅藥一時間還不敢確認,原因有兩個:
其一,如果是那些失蹤的女子,是誰,又為什么要把她們帶到這里來?
其二:她剛剛檢查了幾具還能分辨形貌的死者,發(fā)現(xiàn)這些尸首的體表,并沒有受到重創(chuàng)的痕跡――這跟鹿妖傳聞中的殺人方式,很不相符。
其中有好幾個女子身形臃腫,竟然是孕婦的模樣。
戚紅藥神情冷寂,心中覺得,應(yīng)該將那殺人的畜生千刀萬剮。
穿過這片花田,往里面走,就再也看不見這樣美麗而詭譎的景象。
花沒了,但尸體依舊在。
地勢逐漸陡峭起來,時不時出現(xiàn)一些縱橫生長的植被,阻住人的視線。
她攀上一片嶙峋的石山,視線剛一開闊,一具倒旋的尸首就映入眼簾。
血滴滴答答的,還在流著,看來死了不到一個時辰。
這人一身勁裝,是個天師,必定也是進山來尋鹿妖的。戚紅藥垂眸一掃,他手中攥著的符,應(yīng)該是“太乙伏魔陣”的一角。
那陣法至少需要七人以上才能啟動,他還有同伴。
她將人放下來,闔上那雙圓瞪的眼,極目遠眺,而后朝樹木最密集的方向沖了下去。
只有那個方向最安靜,連一聲鳥鳴都沒有。
她已經(jīng)盡力疾奔,但還是晚到一步。
不過血氣還未散,甚至,有的人也還沒有徹底斷氣。
看了眼密林方向,她遲疑了一瞬,還是停下腳步,扶起一個正在大口喘息的天師,只看了一眼,不由雙眉緊鎖。
腿和腰之間,僅剩一層薄皮連著,肺腑臟器都暴露在外。
救不了了。
那人雙眼放空望天,大概已經(jīng)瞧不見什么了,但一感覺有人靠近,就掙扎著呢喃:“幫……幫幫……我……”
他喘得就像胸膛里塞了個破風箱,每一下,都有血沫從嘴角溢出。
戚紅藥閉了閉眼,低聲道:“好?!?
便探手向他的脖頸處,稍一用力,咔噠一聲。
那人不喘了,臉上的肌肉也不再因痛苦而痙攣,松弛得像是睡著了。
戚紅藥站起身,掃視地上的另外幾人,都是剛死不久,死狀無一例外的慘烈。
她心中的怒意已經(jīng)聚集到一個,瀕臨爆炸。
“好畜生……”
舔了舔干澀的嘴角,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這會是一場硬仗。
除了那幾名天師潑墨似的的血,地上還有一些深紅近黑的血跡,往林木深處延伸去,看起來,那只鹿妖也受了傷,只不知道傷得如何。
也許這時候選擇回頭更好一些,看看地上這些天師,哪個也不像新手,分明準備充分,卻都慘死在此處。
她只有一個人,難道不應(yīng)該先回到鎮(zhèn)上,最好跟沈青禾會面,商量一下,再來行動么?
戚紅藥蹲身,緊了緊綁腿,復(fù)又站起。
不行。
那畜生剛剛大開殺戒,走不遠,這時候不追,下次未必有這種機會。
而且,越是危險,越代表必須盡快除掉,否則,就會有更多無辜者慘死。
想了想,她將手探入懷中,自貼身的小衣里,取出一件還帶著體溫的東西來。
陽光下展開來,那東西帶有一層瑩瑩綠光,是一雙材質(zhì)極薄的手套,仔細看去,可見一道道細微的脈絡(luò)游走其上,仿佛這手套還有血管。
戚紅藥展開它,慢慢戴好,直至其嚴絲合縫的貼合皮膚,雙手交互一挫,發(fā)出“錚”一聲,像金屬交擊的動靜。
“老伙計,今天要用到你了哦。”
她做好準備,重新展開追蹤,憑借經(jīng)驗,順著路上一些異常的痕跡,越走越深,周遭的光線也越來越暗。
明明是白天,但環(huán)境已經(jīng)快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又過了一會兒,她不得不停步觀察。
空氣中似有若無的,飄來一陣腥風,左邊枝葉茂密的樹木叢中,有咔嚓咔嚓的動靜傳出,仿佛,是有誰在咀嚼什么東西。
戚紅藥屏住呼吸,快速而悄然無聲的靠過去。
距離越來越近,那種咀嚼聲也越發(fā)明顯,間或還有“呸、呸”吐什么的動靜。
似乎有一個人聲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真不好啃,這山里就沒有什么好獵物么?”
另一道聲音低沉得多,也更簡潔:“快點?!?
戚紅藥腳步驟然一頓。
兩個?
竟然有同伙?
莫非,真如龐大海所,是鹿妖跟宋晏聯(lián)手,做下這些大案?
她慢慢展動手指,纖細卻充滿力量的關(guān)節(jié)輕盈舒展,而后收緊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