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陡然要做父親,是興奮的,這種興奮因為沒法兒對別人說就顯得更興奮。只是村子里的人真是討厭。
那些老婆婆們看見了段梅在吃辣,便一齊說段梅這回肯定是懷了丫頭片子,都愛多管閑事,人家生不生,生男生女,跟你有什么關系?
問三問四也不嫌浪費唾沫。
李隆笑著道“阿娘算了下,就是這兩天”
李和皺著眉頭道“那就趕緊送醫(yī)院待產(chǎn)吧,擱家里出啥事都不方便”
李隆為難道“阿奶和娘都說,在家生就成,不需要那么麻煩到醫(yī)院”
農(nóng)村接生的主要工具就是平時做活計的剪刀,用開水燙燙、用酒泡一下或者在蠟燭上燒一燒就算消毒了,臍帶都留半尺來長。都是闖命呢,‘摟著閻王腿過關’,李和還是不放心,這事又不好說重話,耐著性子道“媳婦是你自己的,娃也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看著辦吧,我的意思是最好送公社醫(yī)院”
李隆被李和這樣一激,想想確實也擔心,“那我找大壯拉驢車,明早送公社去”
晚飯的時候,一家人都在一起,王玉蘭又嘮叨了一圈老三“還折騰去啥子醫(yī)院,你看看你們兄妹五個不都在家接生的嗎,不都好好的嗎?村子里那個不是在家接生的?!?
李梅看著低著頭吃飯不吭聲的老三,不忍心了,對王玉蘭道“你忘記來柱子媳婦,開春大崩血,還不是最后送的醫(yī)院,撿回來了命”
聽到這話,王玉蘭才氣呼呼的不吭聲了,想著人家媳婦,人家閨女,都是恭恭敬敬的,輪到自己,一個個敢吹著浮土尋地縫,想想眼淚又要下來了。
李兆坤圍在爐子旁取暖,旁邊椅子上還放著一瓶酒,一盤花生米,自飲自醉。
喝的差不多了,把飯碗遞給李梅,紅著臉道“哪來那么多破事,趕緊盛飯”
自從條件好了,家里有煙有酒供著他,李兆坤就不愿意出門了。
以往村里村外哪家要辦酒席了,他便去幫著掃地搬桌子,掏菜洗碗,混幾頓酒飯,街尾哪家死了人,他也去幫著挖墓坑,燒紙錢,酒足飯飽,還能拿到喜錢。
就這樣一個也能混個煙酒錢。
現(xiàn)在日子這樣舒坦,李兆坤可不會再做這沒趣事了。
睡覺的時候王玉蘭偷偷的跟李兆坤說,“你說梅子這么能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李兆坤忍不住翻翻白眼,沒好氣道,“你就做美夢吧,咱兒子閨女都不親,我還指望孫子親?”
生怕李兆坤再說什么破嘴話,王玉蘭趕忙打住話題,轉而道,“等來年開春大丫頭結了婚,下一個就是二和啦,過得可真快,轉眼我們小五都要上學啦?!?
聽王玉蘭這么說,李兆坤倒是難得的也是一陣感慨,“是啊,奶奶個熊,俺都感覺老了,想當年俺坐火車三天三夜不合眼,還精神的猴一樣,現(xiàn)在不中了。還有那幾個小兔崽子蹭蹭竄個長,馬上俺咋就有孫輩了呢”
這晚兩口子難得沒吵架,心平氣和的絮叨了半夜。
李和躺在被窩里這低陋的鄉(xiāng)村平房,原始的居住環(huán)境,簡單生活,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庭關系,哪有半點課本上講的鄉(xiāng)村詩意和黃昏牧歌的影子?.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