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朱往后廚的方向找去,希望能找到那個仆人,拿點吃的東西,循著氣味,快要到后廚的時候,對面匆匆走來一個飯店管事模樣的人,手里抱了一捧當天的晚報,看見甄朱,皺起了眉:“你就是廚房今天新來的幫工?誰招你進來的?都幾點了,連制服還沒換?知不知道今晚西廳里都是什么客人?”
甄朱張了張嘴。
他仿佛很忙,也沒空和她多扯,把那一沓報紙往她手里一放:“趕緊的,先把報紙給我送去閱覽房,不準在里頭停留,不準到前頭去!出來找招你來的人,立刻把衣服換上做事!晚上來的都是貴客,不能出半點岔子,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神!”
他下完命令,轉身就匆匆走了。
甄朱錯愕,抱著手里還散發(fā)著油墨香氣的報紙,在原地愣了片刻,終于還是轉身,朝那人原先走去的方向找了過去,最后找到了一間門口標有“閱覽室”中英法三國字樣的房間,輕輕敲了敲門,低頭走了進去。
這個時間,閱覽房里空蕩蕩的,角落的一張沙發(fā)里,只坐了個洋人外加一個中國人,洋人金發(fā)碧眼,和那個戴著金邊眼鏡,看起來像是洋行買辦的中國人正在低聲談著什么,聽到敲門聲,兩人立刻停止了談話,抬頭,見走進來一個分發(fā)報紙的女工,她深深地低頭,眼睛仿佛看著地面走路,再尋常不過的卑微的下層小人物,便完全不以為意,兩人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走了出去,從她身后經(jīng)過。
甄朱站在報紙架前,將新的報紙放上去的時候,那兩人邊出來,邊低聲交談。
“非常感謝您的幫助。事成之后,余款將會立刻轉到您指定的瑞士賬戶?!?
中國男人用英語低聲說道。
“謝謝?,F(xiàn)在我們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吧。等著看,片刻之后,張和他的那些擁戴者將在炸.彈發(fā)出的絢爛煙火里去往天堂。這也將是今夜這個地方對他的到來所能給予的最盛大的歡迎儀式。今晚全直隸的記者都來了,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期待能看到明天的報紙了。”
洋人的聲音很愉快,還帶了一絲得意。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輕,但還是清清楚楚地,飄進了甄朱的耳朵里。
甄朱一動也不敢動,那洋人經(jīng)過她的身邊,順手拿起了一份她剛擺上去的晚報,又瞥了甄朱一眼,啊哈了一聲:“prettygirl!”
伴隨著話聲,一只毛茸茸的手伸了過來,仿佛要捏她的臉。
甄朱急忙低頭,避開了那只手。
洋人發(fā)出笑聲,大約也知道事情緊迫,在中國人的低聲催促下,放過了甄朱,兩人相繼走出了閱覽室,迅速離去。
甄朱心跳的厲害,等那兩人一走,連手都控制不住,開始微微顫抖。
西廳,歡迎張大帥的酒會,□□,徐致深……
她屏住呼吸,出了閱覽室的門,探頭看了下左右,確定那兩個人已經(jīng)離開了,立刻去往飯店前面的大堂。
大堂里的侍者看見她現(xiàn)身,急忙上來阻攔,被甄朱靈活地閃過,轉身就朝西廳方向狂奔而去,經(jīng)過一個拐角,對面恰好過來一個人,甄朱慌忙閃避,但因為慣性,還是擦到了對方的胳膊,那人仿佛惱了,正要發(fā)火,忽然認了出來,眼睛一亮:“是你?你要去哪兒?”
甄朱也認了出來,剛才撞到的這人,就是昨晚在露臺上朝她丟花的那個年輕男子。
她現(xiàn)在實在沒心情和對方扯什么,急忙朝他做了個道歉請求原諒的手勢,抬腳就跑,卻被那男人一把給抓住了:“撞了我,就想就這么走?知道我是誰?先跟我說,你叫什么?”
西廳就在前面不遠處了,舞曲聲和賓客的說笑聲,陣陣涌出,甄朱急的額頭冒汗,奮力掙扎。
“啊,我明白了,你是啞巴?”
男子露出驚訝之色,一個遲疑間,被甄朱掙脫開,但是他迅速跟了上去。
“我查過你的房號,說是徐致深開的房。你是他什么人?”
甄朱不理他,撇下他就走。
“你要找他?”男子在她身后說,“我剛和他一起。他不在西廳跳舞。我可以帶你過去?!?
甄朱猛地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這男子,用力點頭,朝他做出感謝的手勢。
這男子剛才確實和徐致深在一起,但說帶她過去找他,不過只是在逗弄。
但現(xiàn)在,看著她一臉焦急,睜大一雙眼睛,用感激的目光看著自己,忽然就改了主意。
“記住,我叫石經(jīng)綸。走吧,跟我來?!?
……
酒會過后,張大帥接受完記者的輪番采訪,接下來就是舞會,西廳里喧鬧無比。
徐致深出了西廳,現(xiàn)在人在西廳旁的彈子房里,里面香煙繚繞,他和幾個朋友圍著一張花梨木臺球桌,正在打著桌球。
甄朱焦急地等在彈子房外,看著那個名叫石經(jīng)綸的男子進去,過了一會兒,門打開,徐致深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口,手里拿著一根球桿,看了眼甄朱,順手將正在吸著的香煙掐滅在門口的一只大理石花盆里。
甄朱朝他跑了過去。
“找我有事?”
他望著她,揚了揚眉,問道。.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