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屜里的雜物也擺放的整整齊齊,各歸其位,手指碰觸到黑色水筆的時候,視線落到了角落的位置。
那里倒扣著一面相框。
她略一遲疑,將相框慢慢翻了過來。
這是許多年前,她“逼”他和自己結婚的那天,兩人去登山,在山巔上請人幫他們拍的一張合照。
照片上的女孩青春洋溢,一頭長發(fā)被山風吹的亂舞,笑容張揚,如今看起來,遙遠的仿佛是個陌生人。
她從不知道,原來他洗了這張照片,還一直保留到了現(xiàn)在。
……
“向星北,你倒是給我句話,到底什么時候娶我?”
“你就這么急著要嫁我???”
“是!急得要死!”
他輕笑:“看你這么急,娶了你吧!”
“向星北,結婚之前,有件事我還是不能瞞你,我做飯其實很難吃的……”
“我做給你吃?!?
“我洗碗也不干凈……”
“我不嫌棄?!?
“我花錢大手大腳慣了……”
“你月初給我留口飯錢就行?!?
“向星北,我走不動了……”
他蹲了下去。
“向星北……”
她像只小熊似的趴在他寬厚的背上,閉著眼睛,嘴巴里還在嘟囔。
“豬豬,”那時候,他總用這個愛稱來叫她,“你說你一個女人,不會做飯,不肯洗碗,花錢大手大腳,走幾步就嚷腿軟要我背你,整天只會逼婚,我娶你回家有什么用?”
“我會跳舞?。√枳屇憧?!還有……”
她的唇湊到了他的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嬌聲嬌氣,像只妖精:“我還能陪向星北睡覺。向星北想怎么睡我,就怎么睡我?!?
……
那些原本早已被她忘記的東西,又從記憶的罅隙里,頑固地一點一點地涌了出來。
她已經(jīng)超過半年沒見到過他的面了,具體是半年零一個月……兩個月……抑或是三個月……
她自己也有點記不住清了,但這其實也無關重要。
她只記得上一次,他回來看她,兩人見面沒多久,又起爭執(zhí),當時他少見的發(fā)怒了,掉頭走了。但后來他又給她打電話,發(fā)很多信息,她一概不接,也一概不回,漸漸地,他也就不再聯(lián)系她了,直到現(xiàn)在。
兩人都是如此的忙碌,忙著自己的事情,無暇去想對方了,時間長了,人懶了,心也麻木了,到了最后,真沒覺得有多少痛苦了,連吵架都不覺得痛苦,更不用說那種年輕時候才會有的要死要活般的矯情。
“還有什么可查的?這妖孽必有同黨!死有余辜!”李通天冷冷道。
青陽子點了點頭:“師兄所有理,我也是有所懷疑,所以剛才師兄來之前,師弟正在盤問著她。師兄來的正好,不如與弟一道先聽聽她如何解釋,若說不通,再殺她不遲?!?
他說完,看了眼還趴在地上起不來的蛇妖,見她雙目緊閉,歪著個小腦袋,一動不動,顯然剛才被嚇暈過去了,也不動聲色,只抬手,以掌心朝她天靈隔空渡氣,一道溫厚的靈氣就像潮水似的輕輕刷過甄朱的全身,體感極是舒適,她身子打了個顫,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很快蘇醒了過來,一睜開眼睛,就對上對面那通天教主投來的兩道陰沉目光,立刻想起剛才的驚險一幕,猶是心有余悸,整個人立刻僵住了。
“你起來吧?!?
青陽子開口了,聲音平淡,也不帶任何多余情緒。
“我問你,你既然聲稱今晚事情和你無關,那么為何不遵我山門規(guī)矩,半夜三更還現(xiàn)身在這里?你把事情說清楚了,自然沒有人會為難你?!?
已經(jīng)趴了一個晚上的甄朱,在許多雙眼睛的圍觀之下,終于得以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定了定神,照著先前假裝暈倒時想好的說辭,低聲說道:“羅天大會千年才有一次,我有幸能趕上,心存感恩,這七天早晚,每課不落,只怕自己漏聽了其中一字一句。今晚最后一課,是上君您親自講經(jīng),我已期盼許久。我雖愚鈍無知,卻也聽了出來,上君經(jīng)中處處道心真性,猶如明月,朗照千江,當時巽風臺上,我親眼見到天花繽紛,講經(jīng)完畢,上君您雖離去了,我卻依舊沉浸其中無法自拔,想到這是最后一課了,下次就是千年之后……”
“對于你們這樣的逍遙神仙來說,千年不過猶如光電,而我一個小小妖類,譬如螻蟻,千年之后,不知是生是死,輪回幾道,更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能夠再次來這里聽上君講經(jīng),所以遲遲舍不得離開,一直停留在巽風臺前,用心參透我所聽的每一句經(jīng)文,不知不覺,等我覺察,已是深夜,我知道規(guī)矩,唯恐耽誤時辰,匆忙趕到山門這里想要離開,不想?yún)s發(fā)生了意外。這就是為什么那只看門鶴會看到我出現(xiàn)在這里的緣故。”
這借口雖是甄朱臨時編出來的,但她話語中的那種感情,卻沒半分的造假,加上她聲音又極好聽,又嬌又軟,隨著解釋,周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三、四代里的不少年輕弟子,紛紛被她打動,望著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充滿了憐惜和理解。
甄朱悄悄抬眼,看向青陽子。
他正望著她,但兩道目光卻深沉而幽晦,神色也如他一貫的靜如深水。
完全猜不透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甄朱對著面前這張曾經(jīng)再熟悉不過的面龐,忽然就生出了勇氣,不再躲閃,迎上了他的兩道目光:“我雖然是妖,但從來到這里的第一天起,就沒有傷過一條性命,靠采果食露為生,只求自保,何敢樹敵。我的靈力更是低微,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只要出手,就能置我于死地。我怎么可能不自量力毀掉山門傷了金龍來和你們對立?請相信我,今晚事情,真的和我無關?!?
四周鴉雀無聲,就連神仙也受了感染,其中有那蓬萊仙翁、黃角大仙,年長心慈,聽完不禁微微點頭,深以為然。
那只老鶴赤丹起先也呆住了,轉念一想,雖然不敢再咋咋忽忽了,卻在一旁嘀咕:“哼哼,我明明看到金龍?zhí)訌耐叩[堆下爬出來要去抓你的,只是沒抓到,走了幾步,吐了幾口血,昏死了過去……”
它嘀咕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在場的哪個不目明耳聰,全都聽了個清清楚楚,頓時又起疑慮。
這回李通天自己雖然沒有說話,但同行的一個弟子靈寶道人卻開口怒斥甄朱:“妖孽!你要是無辜,半夜三更我?guī)熜譃槭裁匆ツ悖恳欢ㄊ悄愫屯h有詐,被我?guī)熜职l(fā)現(xiàn)了,他要抓你們,卻被你們打傷!”
無數(shù)道目光再次齊刷刷地看向甄朱。
甄朱起先隱過了和金龍云飚的那段沖突,為的就是不想提及,畢竟,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李通天那邊,說出來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自己今夜可以過了這一關,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沒想到赤丹那只老東西,想必是怕自己撇清了干系,剩下就是它看門不力的責任了,這才咬著她不肯松口。
甄朱盯了老仙鶴一眼,起先沒有吭聲,被靈寶道人逼的急了,知道沒法再隱瞞,只好說道:“我出來到了山門這里,就要出去的時候,金龍?zhí)雍鋈滑F(xiàn)身,攔住了我的路,說要帶我上天,我不肯從,定要走,這才得罪了他……”
她停了下來,眼眸里露出難堪之色。
她雖然話沒說全,說出來的內(nèi)容也很隱晦,但其中所指,卻不難想象。
混元金龍云飚荒淫好色,又仗著天后當靠山,天上地下,但凡只要他看中的,就沒有弄不到手的,從前還曾和地仙神霄派玉清真王的夫人私通,過后甩了她,那夫人不忿,就說是他強迫自己,當時真王大怒,聯(lián)合其余神霄八帝一道到天帝面前告狀,事情鬧的沸沸揚揚。
這少女雖然是妖,但異常美貌,想必這些天入了他的眼,他自然更無所顧忌了。要是這小蛇妖不肯從,惹惱了他,他要抓她,也就合情合理。
仙佛兩界,誰不知道金龍云飚的名聲不好,李通天雖地位顯赫,人緣卻也不好。眾仙見這小蛇妖話也沒說完就停下了,孤孤單單一個身影立在那里,低頭不敢再語,顯然是害怕李通天和金龍?zhí)拥膭萘?,不禁都對她生出了同情之心,紛紛低聲議論。.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