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暖氣很足,身上落的雪一會就融化了,連帶著心也跟著暖融起來。李茉看著那摞厚厚的紙堆在自己面前,沉甸甸的,好像從紙縫中散發(fā)出一種氣息,誘惑著她去靠近。
她指尖輕輕拂過紙頁,粗糙的紙張觸感真實得有些扎人。三年了,她已經太久沒有觸碰過這些與專業(yè)相關的東西。那些曾經在校園里,挑燈夜讀、泡在圖書館查資料、和同學辯論學術問題的場景,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腦海里閃過。
可李茉再轉念一想,那些日子已經是三年前了。她的同學如今都各奔東西,共就大業(yè)了;現(xiàn)在的她,還配得上這樣的機會嗎?
“教授,我……我已經三年沒接觸過專業(yè)知識了?!崩钴缘穆曇魩е灰撞煊X的顫抖,她看著那些資料,忍不住在摩挲;可是嘴里說的話又是拒絕的。“好多理論肯定都更新了,實戰(zhàn)經驗更是一片空白,我怕……我怕做不好,耽誤您的課題。”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細若蚊蚋。那些被強行壓在心底的無比自卑,在這一刻被秦教授的邀約輕易勾起。她不是沒有想過重新開始,只是過去的枷鎖太過沉重,讓她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
秦教授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熱茶,茶葉在杯圈打轉,直到他放下杯子,目光溫和地落在李茉身上:“茉茉,上次的期刊看到了嗎?”
李茉點點頭,她知道教授說的就是那篇她撰寫的文章。
“那是三年前,你的心血,我一直幫你存著。直到這一次有機會遞交上去,所有的編輯都認為這是一篇極好的文章,他們甚至都沒注意作者是誰。說明,那件事情的影響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久遠,而你的能力也已經能對抗那件事情的影響了?!?
“三年間,我知道你也沒有荒廢學習。雖然不系統(tǒng),但是以你的性格,你不會讓自己白白流失時間而不留下任何痕跡的。”
李茉不好意思的點頭,但她也并不覺得自己這些學習能保留太多的專業(yè)熟悉度,頂多只是給自己凌亂生活中注入一點有規(guī)律的事情,讓自己不至于成天被這件事情影響。
她突然想起剛才在門口遇到的張語嫣,那個大一到大三一直保持系里第一的女孩,提起秦教授的還一臉委屈;連這樣優(yōu)秀的在校生都要被秦教授嚴格要求,自己一個三年沒碰專業(yè)的“開除學生”,又怎么可能達到他的標準?
“教授”李茉咬了咬嘴唇,艱難地開口,“但我真的不能答應您。我怕自己能力不夠,到時候不僅幫不上您,還會給您添亂?!?
“我不僅怕自己做不好,更怕……更怕因為那些事影響到您,影響到這個課題?!崩钴缘穆曇舫翋?。
李茉一字一句地把這些話說出來時,喉嚨上像有把利刀在不斷地切割。每一個字說出來時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感。她能感覺到秦教授投來的目光,李茉想教授肯定對自己失望了。
秦教授沒有說話,辦公室里陷入了沉默,窗外呼嘯的風雪聲忽然停止了,只有隨風簌簌飄落的雪花墜落地上的殘影。
“傻孩子。”秦教授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父親的事情,我們都在努力地找到平反的機會。如果是你父親還在,他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繼續(xù)消沉。本是青春的年紀,卻天天困在自卑的泥藻中。”
“茉茉。我明白那種從山巔突然落入低谷的感受,但人生就是起起伏伏。你還記得當初你進新聞學院時說的話嗎?你不僅有為國的正義,還有為民的俠義。我覺得,這是你父親給你留下的最寶貴的東西?!?
秦教授的語氣很堅定,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李茉抬起頭,看著他布滿皺紋卻依舊矍鑠的眼睛,心里的防線開始松動。
“茉茉,你不應該放棄自己的所學。即使不能達到你的理想,但至少你在用你的所學造福其他的人。學問分兩種,一種為傳襲,另一種為應用。你以前想用在國家和人民身上,但如果能把傳襲做好,也是育人育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