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也是這樣一個午后。
也是在這條溪邊。
他剛剛從那場讓他失去所有的爆炸中逃離,身無分文,狼狽不堪,像一條喪家之犬,漫無目的地游蕩。
他走到了這里,聽到了水聲。
他以為四下無人,便走到溪邊,想洗一把臉,讓自己清醒一點(diǎn)。
可就在他抬頭的瞬間,他看到了她。
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少女,正站在溪水里,彎著腰,專注地?fù)浦裁础?
她的褲腿,也像現(xiàn)在這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小腿。
陽光,也是這樣,透過樹葉,灑在她的身上。
他當(dāng)時,就站在現(xiàn)在這個位置,像個傻子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他只記得,當(dāng)那個少女察覺到他的視線,直起身,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時,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她的臉上,還帶著被溪水打濕的,晶瑩的水珠。
她的眉眼,溫婉得像一幅江南的水墨畫。
可她的那雙眼睛……
她的眼睛,比他見過的,最璀璨的星辰,還要明亮。
干凈,清澈,帶著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沉靜,還有一絲對陌生人的,警惕的審視。
那一刻,顧承頤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不是因?yàn)榫o張,也不是因?yàn)楸话l(fā)現(xiàn)的窘迫。
而是一種,他從未體驗(yàn)過的,陌生的,劇烈的悸動。
那是他三十二年的人生里,第一次。
是他心動的開始。
他想起來了。
他記得自己當(dāng)時,落荒而逃。
他記得自己回到那個破敗的小院后,一整晚,腦海里都是她那雙眼睛。
后來,他發(fā)了高燒。
再后來,她撐著傘,出現(xiàn)在那個雨夜,像神明一樣,向他伸出了手。
他才知道,原來,他們住得那么近。
原來,她就是那個,讓他心跳失控的,溪邊的少女。
原來,他所以為的,他們的初遇,在那個雨夜。
其實(shí),更早。
早在那一眼,他就已經(jīng),萬劫不復(fù)。
這個被他遺忘的,最初的,也是最隱秘的秘密,此刻,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剖開了他的胸膛,讓他心臟最深處,那份最純粹的,最原始的愛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股強(qiáng)烈的,足以顛覆一切的視覺刺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他大腦里那道用遺忘和麻木筑起的,最后的防御機(jī)制。
他再也無法將“顧承頤”和“阿頤”分離開來。
也再也無法,用理智去壓制那些洶涌的情感。
“呃……”
一聲極度壓抑的,痛苦的悶哼,從他的喉嚨深處溢出。
他感覺自己無法呼吸了。
胸腔里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干。
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變形,最后,只剩下水中央那個,帶著溫柔笑意的身影。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她。
過去和現(xiàn)在,記憶與現(xiàn)實(shí),在她身上,完美地重疊。
是那個穿著粗布衣衫,眼神清亮的少女。
也是這個穿著藍(lán)布長褲,眉眼溫柔的女人。
是那個讓他一眼萬年的驚艷。
也是這個為他生兒育女的,他的妻子。
孟聽雨察覺到了岸邊的異樣,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擔(dān)憂地轉(zhuǎn)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