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不想回到沈園,但當下一窮二白,實在無處可去,腹中饑餓難耐,也沒走多遠,跛腳處總是隱隱作痛,額頭上泛起汗珠,黏著發(fā)絲,不用照鏡子都能想象到此刻的狼狽像。
懶得回去看門口的吃食,想都不用想,今天得罪了那些仆役,保管一點殘羹剩飯都不給留。
摸出腰間干癟的錢袋,幾粒碎銀硌著掌心,十幾枚銅錢在指縫間叮當作響。躊躇良久,他只捏出兩枚銅錢,拐進街角面館要了碗馎饦(面片湯),看著客人多,想來味道不差。
熱氣騰騰的粗陶碗推到面前,周遭食客大快朵頤的聲響刺耳得緊。
秦淵勉強舀起一勺,酸味的氣息直沖鼻腔,面團混著隱隱的抹布腥氣,再加上用糖腌過的碎魚肉,配著豬油的味道,莫名帶著一絲詭異的甜膩,這味道就像是餿了許久的面包蘸了蜜漿。
更教人作嘔的是,老板正將一塊黑黢黢的鹽醋布在沸湯里反復揉搓,渾濁的泡沫翻涌間,他喉頭發(fā)緊,強忍著不適將一海碗面片扒拉到嘴里,湯就算了,實在沒必要這么委屈自己。
入鄉(xiāng)隨俗,沒什么好講究的,既然大家都能吃,他的胃也不是金子做的,他或許該買個芝麻胡餅或者蒸餅,配一碗涼面和粉粥也是好的。
“客官下次再來?!?
來個蛋蛋,看見你拿鹽醋布攪來攪去就犯惡心,不過也是無奈,不能完全怪他。
五代之后,平民可購官鹽,私鹽,偏遠地區(qū)的大多用的自制的土鹽,官鹽價格過高,不適合商販大批量進貨,私鹽價格稍微便宜一些,不過賣的人家少,因為買賣非法,害怕被官府查獲,土鹽雜質太多,吃幾次就會腹瀉不止。
所以,用鹽鹵浸泡制成的鹽醋布這種成本低廉的辦法,基本上還是普通老百姓獲取鹽的主要途徑。
江南雖向來以富庶聞名,然而財富大多聚集在豪門士紳與商家巨賈之手。
基層老百姓的生活,實則與其他地方并無太大差異。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兩句詩,恰如其分地描繪了整個封建王朝貧富懸殊的殘酷現(xiàn)實,這種現(xiàn)象貫穿始終。
如果想憑借現(xiàn)代知識,制作優(yōu)質食鹽來發(fā)家致富,那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因為如果沒有官方專門發(fā)放的鹽引,私自販賣食鹽一旦被發(fā)現(xiàn),必定死路一條。
不僅如此,鹽政司還會想盡辦法奪了你的配方,再把你頭割下來送上去表功,比如,某今日擒獲鹽匪一人,并向州府敬獻改良制鹽法。
沒人提起你的名字,身體早涼了,人頭也許正在被一群綠頭蒼蠅圍著,一群吃瓜群眾評頭論足,告誡自家晚輩一定要做個好人。
不過,若是自家制作食鹽,僅供自己使用,倒也不會惹來太dama煩。
沈園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透著股莫名的壓抑感。
秦淵踩著青磚往內院走,沿途撞見的仆役們紛紛頓住手中活計,眾人如同被定格的提線木偶,唯有一雙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那目光像是淬了冰的針,不帶半分溫度。
他扯了扯嘴角,嗤笑出聲,心中絲毫不在意,了不起弄死他,說不定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去,反正比現(xiàn)在拖著這病秧的身體,頂著一個贅婿的身份要強得多。
沈園的四進院落層層遞進,朱漆雕花的垂花門檐角飛翹,鎏金彩繪的梁枋上花鳥栩栩如生。后園太湖石錯落成峰,蜿蜒的青石板路穿竹林而過,引向一池碧水。
移步換景間,可見各處點綴精巧的景致,連廊下懸掛的宮燈都刻著“四君子”的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