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路程似被雨趕著,馬車踩過青石板的聲響愈發(fā)急促。
穿過廊坊,尼山書院偌大的石坊大門撞入眼簾,女劍士隔著轎簾輕叩兩下,車隊便拐進西側小徑,直往后山而去。
眾人穿過半里煙色的竹林,雨幕中忽有雕花木角挑出,往前看去,只見三兩座閣樓錯落在竹影里,飛檐垂著斷線似的雨珠,廊下燈籠隨山風晃出暖黃的光。
“莫先生正專心醫(yī)治,你們去東邊閣樓暫且歇息。”一名持劍的女侍衛(wèi)神色冷峻,話語冰冷,如同一堵墻般擋在門口。
秦淵心急如焚,滿心都是阿山的安危,然而此地顯然是對方的閨閣禁地,他縱有萬般無奈,只能在原地等候。
蕭獵拉著他來到最角落這邊的閣樓,看他熟練點燈的樣子,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了。
“這三座閣樓是小姐建的山間別苑,平時輕易不會放人進來,我之前有幸因為傷病來過一次。”
“蕭大哥,你說阿山能治好么?”秦淵皺眉問道。
蕭獵眉頭微蹙,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地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阿閔,不是兄長故意要打擊你。方才抱著她進閣樓的時候,我暗中仔細探查,已然感覺不到那小姑娘心脈的跳動。你想,尋常男子若是遭受這般重傷,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難說,更何況她只是個身形如此瘦弱的女子呢。倘若真的無力回天,還望你能多多節(jié)哀順變?!?
“盡人事,聽天命吧。”秦淵神色黯然。
蕭獵一臉疑惑,忍不住開口問道:“看你如此在意,此人與你關系定是極為親近吧?”
秦淵輕輕搖了搖頭,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情,說道:“這女子叫阿山,是沈家廚房的一個雜役,她乖巧懂事,心地善良,我在沈家備受旁人白眼的時候,唯有她掛心我腹中是否饑餓,拼著受責罰也要為我偷來飯食,我生病臥床之時,也只有她愿意拿出自己的全部積蓄,只為了給我買藥。她不圖別的,只想讓我多教她幾個字罷了?!?
蕭獵重重點頭,說道:“即是如此重義的女子,自然不能薄待了她,你做的對!”
山間夜雨浸著涼意,侍者攜兩件衣衫來至檐下——一領玄色士子儒衫,一領粗麻長袍。
蕭獵熟稔地取過后者披在肩頭,秦淵則持儒衫入廂房更換。
因這處乃莫先生的閣樓別業(yè),不便隨意走動,二人便在一樓正堂靜待天明。
檐角雨線如簾,淅淅瀝瀝叩擊著窗外修竹。
秦淵聽著這碎玉般的聲響,不覺間倚著雕花木墻沉沉睡去,待他從淺夢中醒來,檐下銅漏方滴至寅時三刻。
往旁邊看去,只見蕭獵正仰躺在青磚地上,鼾聲如雷,衣襟微敞露出半截中衣。
秦淵取過榻邊薄毯,輕輕為他覆上,而后起身推開堂屋木門。
大雨后的清涼氣息撲面而來,頓時讓他清醒了不少,往西樓方向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仍亮著燈。
那位女護衛(wèi)仍站在門口,秦淵緩步向前,深深一揖,問道:“請問,昨夜那小女孩如何了?”
女護衛(wèi)指尖輕按劍柄,欠身還禮:“性命已無礙,只是瘀血未清,仍需施針,莫先生此刻正在內室照料,本欲通傳,卻見二位昨夜枕藉而眠,便想著容你們多歇些時辰,還望海涵。”
秦淵聞后退半步,脊背繃得筆直,再次揖首時額頭幾乎貼至手背,聲音里裹著幾分發(fā)顫的啞意。
“謝過莫先生救命之恩,在下,感激涕零。”&l-->>t;br>閣樓上倩影稍動,那道清冷的聲音隨之飄落:“秦公子是家叔的好友,不必謝,昨夜奔波勞累,請在歇息一下吧,沐風,你為秦公子在東閣準備床鋪?!?
“是?!便屣L躬身領命,側身引導:“公子請跟我來。”
“添麻煩了。”
“秦公子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