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暗自失笑，怪不得莫姊姝日日叮囑他把金魚袋掛在腰間——長(zhǎng)安城能得此榮寵的本就沒幾個(gè)，這小小的錦囊可比官服管用多了，走到哪兒都自帶“通關(guān)令”。

崔伽羅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眼尾眉梢都帶著笑意：“阿閔，我打小在長(zhǎng)安長(zhǎng)大，坊市里藏著多少美味吃食都門清。這么些日子過去，這兒還是老樣子，熱熱鬧鬧的，瞧著就舒心。”

“那正好，今日你便是向?qū)?，帶我好好逛個(gè)夠?！鼻販Y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的玉鐲。

忽聞北市方向傳來一陣喝彩聲，此起彼伏像浪潮般涌來。兩人循聲望去，原是個(gè)百戲班子臨時(shí)搭了戲臺(tái)，紅綢扎的幕布下正演得熱鬧。

只見一個(gè)梳著雙髻的胡姬踩著彩繪“舞筵”急速旋轉(zhuǎn)，腰間金鈴叮當(dāng)作響，緋紅裙擺掃過地面時(shí)，竟抖落出幾片金箔剪成的花瓣，陽光灑在上面，晃得人眼暈。

秦淵看了片刻，才認(rèn)出這是《樂府雜錄》里記載的胡旋舞，舞姿熱烈奔放，連帶著觀戲人的心情都跟著豪邁起來。

“領(lǐng)舞的胡姬叫沙羅，先前是她姐姐在這兒跳，如今換了妹妹?！?

崔伽羅湊在他耳邊輕聲說，“聽說她們一家子來長(zhǎng)安好些年了，可惜定居的批文一直沒下來，約莫今年年底就要離開長(zhǎng)安了?！?

秦淵聞微微頷首，眉頭卻不著痕跡地蹙起。這一路走下來，街面上的胡人已隨處可見，長(zhǎng)安的胡人數(shù)量怕是早已接近飽和。

這么多信仰、習(xí)俗迥異的人聚在一處，本就容易生出事端。

唐代名臣狄仁杰曾向武則天直過長(zhǎng)安胡人過多的隱患，聚眾生事，作奸犯科倒在其次，更有因信仰不同搞火祭等特殊儀式的，久而久之，反倒成了藏污納垢的“安樂窩”。

唐代為何總頻發(fā)奇案？想來便是這各方思想交匯碰撞，各自都想在大唐這塊兒大蛋糕的上分一杯羹，眾人心思鬼蜮，總希望動(dòng)一些小手腳，再加上那些中原罕見的毒蟲、奇物，世人因未見而稱奇，因未知而釀禍，可不就成了一樁樁“奇案”么。

放在大華這里也是一樣的，天朝的軍隊(duì)踏碎了他們的家園，這些小人物反而畢恭畢敬的來長(zhǎng)安伺候這些官人老爺們，說他們天生卑賤，心里沒有一點(diǎn)怨氣，怎么可能？

一行人正待轉(zhuǎn)身離開，人群中卻驟然起了騷動(dòng)，那剛跳完胡旋舞的沙羅，竟一把撥開圍觀看熱鬧的人潮，赤著雙綴金鈴的足，徑直朝秦淵這邊奔來。

莫家衛(wèi)們反應(yīng)極快，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三兩人迅速結(jié)成防御陣型，手中長(zhǎng)刀雖未出鞘，卻已齊齊向前半步，冷喝聲震得周遭空氣都凝了幾分：“止步！”

沙羅卻似未聞，在侍衛(wèi)們冷厲的目光前猛地頓住腳步，纖腰一折，便直直跪伏在青石板上，猩紅裙擺散開，像朵驟然綻在地上的花。

“貴人請(qǐng)留步！”她聲音帶著急喘，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奴……奴有一事相求！”

秦淵腳步微頓，眉梢微挑道：“何事？”

“奴的姐姐近日將要成婚，”沙羅仰起臉，眼眶泛紅，哀求道：“求貴人賜一張安居批文，讓我們不必再蜷縮在橋洞下，受那濕寒之氣侵體?！?

“我為何要幫你？”秦淵不解問道。

沙羅身子一顫，卻咬著唇往前膝行半步：“只要貴人肯應(yīng)，便是讓奴做牛做馬，奴也愿意！”

秦淵垂眸看她，目光掠過她那裹在舞衣里的妖嬈身段，語氣卻依舊冷淡：“我?guī)筒涣四??！?

話音落，他便收回目光，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去，青石板上只留下沙羅僵在原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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