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秦淵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想,尚未到暗流浮出水面的時刻。
對秦淵而,這一日最緊要的事,便是沉下心來搜集情報,將散落的線索逐一串聯(lián),從黑冰臺送來的胡商名冊,到不良人傳回的坊市異動,哪怕是西市某家胡商今日少賣了半匹絲綢,或是平康坊某間胡姬酒肆多了幾位生面孔,都需一一核驗、歸檔。
他要的從不是零散的信息,而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線索網(wǎng)。
唯有這張網(wǎng)足夠細密、足夠完善,才能讓潛藏在暗處的異動無所遁形,哪怕是有人刻意抹去的痕跡、或是精心偽裝的假象,也終將在網(wǎng)眼交錯處-->>露出破綻。
秦淵眼底沒有半分焦躁,他從不懷疑自己梳理線索的能力,更不信胡人這淺顯的陰謀,能逃過他的眼睛。
“侯爺,您臉色瞧著有些發(fā)沉,喝杯參茶提提神吧?!彪鴥?nèi)侍端著一只描金托盤走近,托盤上放著兩只白玉杯,杯中琥珀色的參茶還冒著輕煙。他將其中一杯遞到秦淵手邊,自己則拿起另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秦淵抬手拿起玉杯,卻沒有飲,只是垂眸看著杯中晃動的茶液,目光深邃。片刻后,他忽然開口:“滕內(nèi)侍,你在宮中多年,可知永王殿下與陛下之間,早年可有什么舊事?”
滕內(nèi)侍回道:“侯爺既問,老奴便如實說。太后娘娘當年共育有三位皇子,陛下排行第三,永王殿下是嫡長子,還有一位排行第八的肅王殿下??上C王殿下患上頭疾,最終在靈轉寺靜養(yǎng)時病逝了?!?
“嫡長子?”秦淵抬眸,眉梢微挑。
“是,老奴至今記得分毫不差。昔年陛下尚為三皇子時,曾行至鐘南山行宮圍獵。不想圍獵至半途,林子里忽竄出數(shù)十蒙面刺客,彼時他身側侍衛(wèi)為護駕,或死或傷,轉瞬便所剩無幾,三皇子亦被刺客一劍洞穿肩胛,倒在雪地里動彈不得,眼看便要殞命當場?!?
他頓了頓,喉結滾了滾:“奴婢想想就后怕啊,千鈞一發(fā)之際,是永王殿下帶著親衛(wèi)從另一側山林趕來,王爺連甲胄都未及披,揮著長刀便沖在最前,拼死搏殺。待打退刺客,永王殿下自家胳膊也被砍了道深可見骨的口子,他蹲下身將重傷的三皇子背在背上,還特意繞開了來時路,就這般背著人,在雪地里走了近兩個時辰,才將三皇子平安送回長安。那道疤,老奴后來在宮宴上遠遠瞧過一回,橫在胳膊上足有半尺長,看著便教人膽寒?!?
“可誰能料到,不過半年光景,先皇便病入膏肓,臥榻不起。彼時長安城里早是暗流洶涌,幾位皇子皆在暗中蓄力,虎視眈眈,都在暗處盯著那位子,龍馭九天前一日,先皇忽召人取來皇帛圣旨,以金繩系著,懸在了宮前朱雀雕塑的尖嘴上,那雕塑高有三丈,底下又圍著禁軍,誰想取圣旨,便得當著滿朝文武與天下人的面,闖過這一關。”
“那一夜,長安亂得翻了天。永王殿下是嫡長子,戰(zhàn)功赫赫,朝中不少大臣都心向于他,大家那會兒都覺得,這儲君之位必定是他的,連其他幾位皇子,也都暗中調(diào)了人手,只等著永王去取圣旨時趁機作亂??烧l也沒料到,永王殿下非但沒自己去取,反倒帶著親衛(wèi)守在朱雀雕塑下,還派人去將三皇子接了過來?!?
“他拉著三皇子的手,走到朱雀大街前,自己則與左相一道,坐在雕塑下的石階上,將所有人擋在外面,永王殿下對陛下說,父皇將圣旨懸于此,便是要選一位能服眾的君主,你去取來吧。陛下當時拒絕,可架不住永王推著他,最后還是硬著頭皮,令侍衛(wèi)搭了梯子,把那道圣旨取了下來。”
說到這兒,滕內(nèi)侍聲音頓住,苦笑道:“可打開圣旨一看,滿場人都傻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儲君詔書,只是一張空白黃紙!只有一道印璽,當時更亂,永王殿下忽站起身,一邊令自家親衛(wèi)與龍驤衛(wèi)將其他皇子的人攔在朱雀大街外,一邊拉著三皇子快步往宮里走,直入先皇寢殿。”
“那寢殿的門,一關便是三刻鐘。誰也不知里頭發(fā)生了什么,老內(nèi)侍捧著一道蓋了傳國玉璽的圣旨走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宣讀,立三皇子為皇太子,即刻監(jiān)國。而永王殿下,從寢殿出來時,身上的親王蟒袍已換了素色布衣,當場便被宗正府的人帶走,貶為庶人,關在府中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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