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一聲向內(nèi)開啟,一個梳著臟辮的侏儒探出頭來,臉上敷著一層慘白的粉末,遮不住眼角的褶皺與陰鷙。
他仰頭看著墨羯,聲音尖細如鼠:“你怎么又回來了?”
墨羯從懷中摸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扔了過去:“五十兩現(xiàn)銀,足夠清了我在鬼市的所有花用,謝夜游神當(dāng)初收留。”
侏儒一把搶過布包,攥著袋口掂了掂,眼中閃過欣喜的光。
他斜睨了一眼板車,抽了抽鼻子,愜意地呼了口氣:“幫你,是因為你們是墨者,城主說你們是群認死理的癡人,蠢得可笑。”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板車的遮蓋布上,“你拉的是六個人頭吧?這血腥氣我熟得很。他們,是跟你一起逃進鬼市的兄弟?”
“嗯?!蹦陕曇羯硢?,“被官府殺了?!?
“哈哈!真是一群短命鬼!”侏儒笑得前仰后合,臟辮甩得亂飛,“你走吧,鬼市不歡迎喪家之犬,更不養(yǎng)沒用的死人?!?
說罷,他哼哼唧唧地用力推上門,石門“哐當(dāng)”一聲合攏,震起一陣塵土。
墨羯站直身子,眼底掠過一絲寒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
他轉(zhuǎn)身拉起板車,繼續(xù)沿著荒坡往上走,直到登上一處視野開闊的山崗,這里能清清楚楚望見長安城的輪廓,朱雀大街的車水馬龍隱約可辨。
他放下板車,解開遮蓋布,六顆人頭靜靜躺在上面,面容雖已有些僵硬,卻依舊能看出昔日的模樣。
墨羯蹲下身,沒有工具,便用雙手刨土,指甲嵌入泥土,磨得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他一點一點挖開六個土坑,將人頭挨個放入,又用泥土小心翼翼地覆蓋,堆起小小的土丘。
做完這一切,他雙膝跪地,對著六個土丘重重磕了三個頭,額角撞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兄弟們,你們總想著來長安定居,說這里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想在這里討個安穩(wěn)日子??墒廊硕籍?dāng)咱們是陰溝里的老鼠,見不得光?!彼ь^望了眼遠處的長安城,長嘆一聲氣道,“如今啊,也算是如愿了,這處山坡能俯瞰整座長安,風(fēng)吹日曬,總比埋在亂葬崗強,也算是個不錯的所在?!?
“我對不住你們?!彼拖骂^,眼底泛起痛色,“其實大家本可以不用死。是我找錯了門路,早該去投靠右相,而非寄望于秦淵那偽君子,若能搭上韋相的線,大家伙何至于落得這般下場,早該共享榮華富貴了。說到底,還是我的消息太過閉塞,害了你們?!?
他深吸一口氣,冷聲道:“等我發(fā)達了,定會為你們重新立一塊墓碑,讓你們風(fēng)光入土,一份赦罪文書,秦淵要你們的命,我不敢不從,兄弟們?nèi)掠兄?,需知曉,他才是真正害你們的兇手!?
“你們等著,待我探明消息,且等我安定下來,站穩(wěn)腳跟,定會割下秦淵全家的人頭,擺到你們墓前祭奠。你們都安息吧,別怪我……想來,你們也厭倦了這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風(fēng)從山崗吹過,卷起塵土,嗚咽著掠過六個小小的土丘,仿佛是無聲的回應(yīng)。
墨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眼底最后一絲溫情被冰封,只剩下冷硬的光芒。他轉(zhuǎn)身望向長安城的方向,那里,將是他的下一站。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