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的一個傍晚,
宋美齡邀張學良至她在法租界另一處更為私密的寓所共進晚餐。
借口是答謝他日前在華懋飯店的款待,實則雙方都心知肚明,有些話題,需要在更隱蔽、更少耳目的環(huán)境中進行。
寓所的露臺寬敞開闊,視野極佳,可以俯瞰整個法租界的寧靜街景與遠處外灘的朦朧光影。晚風拂過,帶來夜晚的微涼與庭院里種植的玉蘭的暗香。侍者悄無聲息地布好精致的西餐與紅酒后,便躬身退下,將這片私密空間完全留給了他們。
沒有趙一荻在場,氣氛似乎變得有些不同。
少了幾分溫馨,多了幾分直白與試探。
宋美齡今晚穿著一身珍珠白的縐紗長裙,款式簡約,卻愈發(fā)襯得她頸項修長,氣質卓然。她沒有坐在主位,而是與張學良并肩站在露臺的雕花欄桿旁,手中輕輕晃動著水晶杯中的波爾多紅酒。
“漢卿,”她率先開口,目光落在遠處的燈火上,聲音平靜,
“東京的事情,雖然暫時壓了下去,但后續(xù)的影響,恐怕比你我想象的都要深遠。日本軍部內部,主張對華采取更強硬手段的聲音,如今是甚囂塵上?!?
張學良側身看著她被夜色勾勒得愈發(fā)精致的側臉,嗅到她身上傳來的、不同于趙一荻那般柔和的、更具侵略性的香水味。
他抿了一口酒,醇厚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一絲暖意。
“夫人是在提醒我,玩火終究會燙手?”他語氣帶著一絲自嘲,也有一絲不以為然的傲然,“可我張學良,從來就不是怕燙的人?!?
宋美齡轉過頭,星輝落入她深邃的眼眸,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了然。
“我不是在提醒你怕不怕,而是在問你,值不值得?!彼⑽⑶皟A,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銳利,
“為了幾百個江湖人士,哪怕他們再忠勇,將自己置于如此險地,甚至不惜動用……我的影響力,這真的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嗎?”
“三十萬東北軍的前途,難道不比這更重要?”
這話問得直接,甚至有些殘忍,直指核心。空氣仿佛瞬間凝滯了幾分。
張學良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迎上宋美齡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審視,有探究,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他這種“意氣用事”的不贊同,以及更深層的、對他未來抉擇的擔憂。
“夫人,”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
“若連眼前這幾百個肯為我、為這個國家豁出性命的同胞都護不住,我張學良還有何顏面去談三十萬大軍的前途?還有何資格自稱一方統(tǒng)帥?”
“人心若失,縱有百萬雄兵,也不過是沙上筑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