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夜色再次籠罩這座城市,安全屋內(nèi)只亮著一盞昏黃的臺燈,將有限的空間切割成光明與陰影交織的區(qū)域。
趙鐵錘依舊在昏迷中,但偶爾會發(fā)出幾聲模糊的囈語,這讓守著他的小野寺櫻和阿明心中燃起更多的希望。櫻子用蘸濕的棉簽小心地滋潤著他干裂的嘴唇,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張宗興坐在外間的舊沙發(fā)里,面前攤開著蘇婉清重新整理過的情報匯總。
挫敗日軍的化學武器陰謀,雖然代價慘重,但也并非全無收獲。至少,短期內(nèi)影佐禎昭很難再組織起同樣規(guī)模的行動,為“暗火”贏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也讓國際社會和南京方面對日本的險惡用心有了更清醒的認識。
然而,危機遠未解除。影佐的報復如懸頂之劍,南京的態(tài)度曖昧難測,內(nèi)部弟兄的傷亡更需撫恤與重整。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蘇婉清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走了進來。
她換下了沾染血污的行動服,穿著一身干凈的青色布衣,頭發(fā)簡單地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略顯蒼白的臉。
燈光下,她少了幾分平日的冷冽,多了幾分居家的柔和。
“宗興,吃點東西。”她將面碗放在他面前的矮幾上,聲音平靜,
“你不能再倒下了。”
面湯的香氣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開來,帶著人間煙火的溫暖。
張宗興抬起頭,看著蘇婉清眼底同樣難以掩飾的疲憊,以及那份始終如一的堅定,心中微動。他接過碗,低聲道:“謝謝。”
他沒有立刻動筷,而是看著她手臂上那道結痂的傷痕,問道:
“你的傷,還疼嗎?”
蘇婉清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傷痕,搖了搖頭:“不礙事了。”她頓了頓,看向里間,
“鐵錘的情況好像穩(wěn)定了一些,櫻子姑娘……很用心?!?
張宗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著櫻子守在趙鐵錘床前那單薄而執(zhí)著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這次,多虧了你們?!彼穆曇魩е林氐母屑?,也帶著對犧牲弟兄的哀慟。
蘇婉清在他身邊的椅子坐下,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短暫的寧靜:
“我們選擇的這條路,本就如此。馬革裹尸,是軍人的宿命;而我們……雖不在明處,卻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彼鹧郏聪驈堊谂d,目光清澈而深邃,
“重要的是,我們做的事情,有意義。這就夠了。”
她的話語平靜,卻帶著一種撼動人心的力量。
張宗興看著她,看著這個與他并肩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生死考驗的女子,看著她將深沉的情感與巨大的痛楚都壓抑在那冷靜的外表之下,只覺得胸口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酸澀而又溫暖。
他知道,蘇婉清待他的情意,早已越過了戰(zhàn)友之間那條清晰的界線。
那份在槍林彈雨中淬煉出的信任,在暗夜獨行里悄然滋生的依賴,在無數(shù)次生死與共中沉淀的欣賞——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悄然變質。
只是兩人皆心照不宣,誰也不曾率先點破。
亂世如晦,山河飄搖,在這樣的大時代里,個人的情愫太過奢侈,也太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