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素白手帕,
最終還是由婆子帶了回去,連同張宗興一句簡單的“物歸原主,一切安好”。
婉容摩挲著手帕上熟悉的冷香,心中那份懸空許久的巨石,仿佛終于落下了幾分。他沒有親自來,但她讀懂了他傳遞的平安。
這讓她焦灼的心,獲得了一絲喘息。
她開始更認(rèn)真地閱讀婆子設(shè)法帶來的各種報紙,甚至包括一些進步的、辭犀利的刊物。
那些關(guān)于時局的分析、對日寇暴行的控訴、對救國道路的探討,讓她看到了一個遠比她個人情感更廣闊、也更沉重的世界。
她不再是僅僅擔(dān)憂他個人的安危,也開始嘗試?yán)斫馑渡淼氖聵I(yè),那份超越個人情愛、關(guān)乎家國存亡的沉重。
與此同時,“仙樂門”頂層的棋局,也在悄然變化。
蘇婉清的動作比張宗興預(yù)想的更快。
通過杜月笙一位與報業(yè)公會關(guān)系密切的姨太太的引薦,她化名“蘇梅”,以一位剛從北平來的、家道中落卻頗有見識的年輕寡婦身份,成功混入了一個由“櫻花夫人”偶爾會現(xiàn)身的高級文化沙龍。
這個沙龍設(shè)在公共租界一棟幽靜的花園洋房里,主辦者是位以開明著稱的英國僑民夫人。參與者多是些所謂的“海上名流”——有留洋歸來的學(xué)者,有小有名氣的作家、畫家,也有幾位背景復(fù)雜的銀行家太太和政要千金。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香、香水味和一種刻意營造的、自由又略帶頹廢的氛圍。
蘇婉清穿著一身低調(diào)卻不失品味的墨綠色旗袍,戴著珍珠耳釘,安靜地坐在角落,手中捧著一杯紅茶,目光偶爾掃過全場,像一名冷靜的觀察者,將每個人的談舉止、交際圈子默默記在心里。
她扮演的角色恰到好處——有些學(xué)識,足以與人交談不至露怯;家道中落,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郁與神秘,不會引人過度關(guān)注,也不會被輕易看輕。
幾天下來,她并未直接接觸到“櫻花夫人”,卻從幾位常客的閑聊中,捕捉到了一些碎片信息。
“櫻花夫人”據(jù)說是一位中日混血,容貌極美,氣質(zhì)高雅,精通多國語,尤其擅長音樂和繪畫,談吐風(fēng)趣,很能吸引人。
她從不主動談?wù)撜危偰芮擅畹貙⒃掝}引向時局,并對日本的文化和“建設(shè)”成果不吝贊美之詞。她似乎對幾位手握實權(quán)的華人官員的夫人,以及幾家重要銀行的董事家眷,格外感興趣。
“她在編織一張網(wǎng),”蘇婉清在密室里向張宗興匯報,語氣冷靜,
“一張以文化交流和女性情誼為掩護,實則針對華人上層社會的滲透網(wǎng)。目標(biāo)很明確,軟化抵抗意志,培植親日勢力,甚至可能……套取情報。”
張宗興聽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影佐這一手,確實比單純的幫會廝殺高明得多,也陰險得多。堡壘最容易從內(nèi)部攻破,尤其是當(dāng)攻擊披著溫情脈脈的外衣時。
“能確定她的真實身份和背景嗎?”他問。
“很難,”蘇婉清搖頭,
“她出現(xiàn)的時間不長,背景被刻意模糊了。我們的人嘗試追蹤過她的行蹤,但她非常警覺,離開沙龍后的路線難以捉摸,最終都消失在虹口方向?!?
張宗興沉吟片刻:“繼續(xù)觀察,不要打草驚蛇。重點記錄她接觸了哪些人,談?wù)摿四男┚唧w內(nèi)容。尤其是那些可能對時局有影響的官員和銀行家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