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事變的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的湖面,其引發(fā)的震蕩波紋,正以緩慢卻不可阻擋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擴散。
但在信息傳遞尚不迅捷的年代,這驚天巨變傳到上海,并讓普通人感知到,尚需時日。
這幾日的上海灘,表面依舊維持著繁華與頹靡交織的舊貌。
然而,對于身處漩渦中心的人們而,空氣已然不同。
張宗興在發(fā)出“靜觀其變”的指令后,并未放松警惕,反而如同蟄伏的獵豹,更加密切地關注著各方動向。
他知道,風暴正在北方醞釀,上海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暗流只會更加洶涌。
他加大了與杜月笙、司徒美堂的密會頻率,三方勢力的紐帶在共同的壓力下捆綁得愈發(fā)緊密。
這一日,杜月笙做東,在一處極其隱秘的私人會所設宴,名義上是鑒賞新得的古董,實則是三方核心人物的一次非正式會談。
席間,除了張宗興、司徒美堂,杜月笙還帶來了一位生面孔——一位穿著素雅旗袍,氣質清冷如蘭的年輕女子。
“這位是林墨小姐,”杜月笙笑著介紹,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推崇,
“剛從法國留學歸來,學的是西洋畫,但對古玩鑒賞也頗有見地,尤擅修復。我這新得的幾件瓷器,多虧了她妙手回春。”
林墨落落大方地向眾人微微頷首,目光清澈,帶著藝術家特有的專注與疏離感。
她并未多,只是在杜月笙示意時,才用簡潔專業(yè)的語點評一兩句瓷器的釉色與年代,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
張宗興對她點了點頭,并未過多留意。
亂世之中,奇人異士輩出,一個懂古玩修復的女留學生,并不算太稀奇。他的心思更多放在與杜、司徒二人交換情報,分析北平可能發(fā)生的劇變對上海的影響上。
然而,蘇婉清卻敏銳地察覺到,這位林墨小姐看向張宗興的目光,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超越尋常的好奇與探究。
這是一種女性的直覺。
她垂下眼簾,默默地為眾人斟茶,將那一絲微妙的情緒壓在心底。
北平,順承王府。
與上海隱秘的躁動不同,北平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前的極致壓抑。
張學良在做出那個石破天驚的決定后,內心反而奇異地平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已無退路,唯有向前。
在這決戰(zhàn)前夜,他屏退了左右,獨自一人在書房內,打開了那個鎖著的紫檀木匣。匣子里沒有機密文件,只有幾件舊物:一方泛黃的詩箋,一支斷裂的玉簪,幾張有些模糊的舊照。這些都是他風流過往的印記,記錄著與不同紅顏的短暫情緣。
他拿起那張與蔣士云在金陵分別時的合影,照片上的女子笑靨如花,眼中有光。
他輕嘆一聲,將照片放下。
士云是知性的,是懂得的,但他們之間,終究隔著他身為軍人的責任與她那顯赫家族的無形束縛,情深緣淺,各自天涯。
他又拿起那方詩箋,上面是另一位才女題贈的詩句,字跡娟秀,情意綿綿。那時年少,以為江湖夜雨十年燈,總有紅袖添香相伴。如今看來,不過是鏡花水月,風流云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空處,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趙一荻的身影。
她沒有留下這些具象的紀念物,因為她本身,就是他生活中最真實、最溫暖的陪伴。在他最得意時,她不曾諂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