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冬日的,帶著一種江南特有的濕冷,侵入骨髓。
位于玄武湖附近的一處僻靜公館內(nèi),壁爐燒得正旺,卻似乎驅(qū)不散滿室的清冷與憂思。
蔣士云穿著一身素雅的藕荷色旗袍,肩上搭著一條柔軟的喀什米爾披肩,獨自坐在窗前的沙發(fā)上。
她手中捧著一本法國詩集,目光卻并未落在書頁上,而是失神地望著窗外凋零的梧桐枝椏,以及遠處那若隱隱現(xiàn)的、象征著權(quán)力中心的建筑輪廓。
幾天前,《紐約時報》那篇石破天驚的報道,以及隨之而來的國際嘩然,她也已知曉。起初是震驚與生理性的不適,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為復雜的、摻雜著痛楚與一絲莫名釋然的情緒。
那些證據(jù),坐實了日本人的殘暴,也仿佛在某種意義上,印證了那個男人——張學良,當初在西安行險一搏的迫不得已與正確性。
她的思緒飄回了不久前的北平。
順承王府的書房里,他眉宇間的掙扎與最終下定決心的決絕,依然清晰如昨。他握著她的手,說:“士云,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亦必須為之。對不住,又要讓你擔心了。”那時,她便知道,他選擇的是一條布滿荊棘、甚至可能萬劫不復的道路。
如今,他一語成讖。
身陷囹圂,外界輿論紛擾,而南京城內(nèi)的暗流,比這冬日的湖水更要冰冷刺骨。
“小姐,”貼身的女傭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低聲稟報,“孔夫人那邊遞來話,說明日的茶會,請您務(wù)必出席。”
蔣士云微微蹙眉。
孔夫人(宋靄齡)的茶會,是南京官太太圈子里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之一。此刻邀請她,用意不自明——既是一種姿態(tài),也是一種試探。
所有人都知道她與張學良過往甚密,在如今這個敏感時刻,她的出現(xiàn)本身就會引來無數(shù)猜測。
她沉默了片刻。
去,意味著她要再次踏入那個浮華與算計并存的漩渦,要面對各種或同情、或嘲諷、或探究的目光。
不去,則可能被視為一種消極的對抗,或許會對漢卿的處境更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