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據(jù)點比貨倉條件稍好,至少有了遮風(fēng)擋雨的屋頂和不算太漏風(fēng)的墻壁。
夜深人靜,除了輪值守夜的弟兄,大部分人都已歇下。
但在底層一間堆放雜物的狹小房間里,卻透出微弱的光線和喧鬧的談笑聲。
趙鐵錘、大壯、老黑,還有另外兩個一同從東北出來的老兄弟——“快腿”劉三和“話癆”王老五,五人圍坐在地上。
中間擺著兩壇剛弄來的燒刀子,幾大包油滋滋的醬牛肉、鹵煮花生和茴香豆,算是難得的豐盛??諝饫飶浡鴿饬业木茪?、煙草味和男人身上熱烘烘的汗味。
“來來來,滿上!都滿上!”大壯嗓門洪亮,臉紅得像關(guān)公,挨個給兄弟們倒酒,“今兒個托杜先生手下兄弟的福,搞到點好肉,咱哥幾個必須喝痛快了!”
“你他娘的小聲點!”老黑相對穩(wěn)重,笑罵著拍了他一下,
“想把巡捕招來還是咋的?”話是這么說,他自己也端起碗美美地咂了一口。
“怕個球!”趙鐵錘今晚似乎也放開了些,那道刀疤在油燈光下隨著他咧開的嘴角扭動,“這地方偏得很!”
“來,哥幾個,走一個!為了……為了他娘的還能喘氣兒!”他憋不出什么文縐縐的詞,舉起酒碗。
“為了還能喘氣兒!”
“干!”
五個粗糙的土碗重重碰在一起,酒液四濺。
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燒下去,帶來一陣暖意和短暫的麻痹,仿佛能將白日的緊張和犧牲帶來的陰霾都暫時驅(qū)散。
“要我說,還是咱東北那旮沓的高粱燒帶勁!”王老五話多,一邊嚼著牛肉一邊含糊地說,“這南方的酒,總差點意思,軟綿綿的?!?
“有的喝你就偷著樂吧!”快腿劉三嗤笑一聲,他身形干瘦,動作靈活,
“忘了上個月躲在貨艙里,連口干凈水都喝不上的時候了?”
“那能忘嗎?差點沒把老子渴成咸魚干!”大壯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劉三的肩膀,拍得他齜牙咧嘴。
幾碗酒下肚,氣氛更加熱烈。
話題從南方的陰冷天氣扯到東北老家的皚皚白雪,從上海灘女人的摩登說到老家炕頭上婆姨的實在,又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打鬼子上。
“想起咱在江橋那會兒,”大壯眼神有些迷離,帶著追憶,
“少帥一聲令下,咱們抱著機槍就往鬼子堆里沖!那叫一個痛快!哪像現(xiàn)在,窩在這破地方,憋屈!”
“此一時彼一時?!崩虾谙鄬η逍?,剝著花生殼,
“那時候是兩軍對壘,現(xiàn)在是暗地里較勁。影佐那老鬼子陰得很,咱們也得換個法子跟他斗?!?
“斗?拿啥斗?”趙鐵錘悶悶地插了一句,又灌了一口酒,
“咱們現(xiàn)在東躲西藏,連老徐他們都……”他說不下去了,重重放下酒碗。
提到老徐,熱鬧的氣氛稍稍凝滯了一下。老徐為人仗義,跟他們都熟絡(luò)。
“血債血償!”大壯猛地一拍大腿,眼睛瞪圓,“錘子,你別蔫頭耷腦的!興爺肯定有安排!等摸清了鬼子的脈門,咱們非得狠狠干他娘的一票!給老徐報仇!”
“對!報仇!”劉三和王老五也紅著眼睛附和。
“光喊口號有啥用?”趙鐵錘抬起醉眼,看著兄弟們,
“得有機會,得有家伙!還得……還得聽令行事,不能再給興爺添亂了?!弊詈筮@句話,他說得有些別扭,顯然是記著之前的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