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化,雪竇山。旅行社招待所。
春寒料峭,山間的霧氣比上海灘的更為濕冷,纏繞著青灰色的屋檐,也纏繞著張學良的心。
他被軟禁于此,已近四月。
外界風云激蕩,“櫻花計劃”的曝光在國際上掀起軒然大波,消息通過特殊渠道,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到他耳中,卻更添其內心的焦灼與無力。
他不再是那個揮斥方遒的少帥,只是一個被困在方寸之地的囚徒。
行動受限,論受控,連與外界通信都受到嚴格審查。
這種無形的牢籠,比真刀真槍的戰(zhàn)場更令人窒息。
夜深人靜時,他常獨自站在二樓的窗前,望著遠處黑黢黢的山巒輪廓,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溫潤的羊脂玉佩。那是蔣士云當年在北平贈予他的。
(閃回:北平,順承王府,某個午后)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蔣士云穿著一身素雅的旗袍,頸間戴著一串瑩白的珍珠,正低頭為他斟茶。她剛從歐洲游學歸來,談吐間帶著巴黎沙龍的自由氣息,卻又保有東方女子的溫婉含蓄。
“……漢卿,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亂。但總覺得,這故國的風雨,才是最牽動人心的?!彼龑⒉璞p輕推到他面前,抬眼看他,眸子里有欣賞,有擔憂,還有一種欲說還休的情愫。
那時,他意氣風發(fā),是手握三十萬東北軍的少帥,身邊從不乏紅顏知己。
他對蔣士云,有對才女的欣賞,有對知己的珍惜,或許,也曾有過一絲心動。
但他身邊已有趙四小姐(趙一荻),那個不顧一切追隨他、包容他所有的女子。
他接過玉佩,觸手溫涼?!笆吭?,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他欲又止。亂世之中的兒女情長,總是摻雜著太多的身不由己。
蔣士云了然一笑,那笑容里有豁達,也有一絲難以掩飾的落寞:
“我明白。只望你……珍重萬千。”她沒有要求任何承諾,只是將那份情愫,化作了一句最樸素的祝福。
(閃回結束)
指尖傳來玉佩的冰涼,將張學良從回憶中拉回現(xiàn)實。
他苦笑了一下。如今,他自身難保,又何談其他?
蔣士云的身影,如同天邊一抹絢爛卻遙遠的晚霞,美好,卻已觸不可及。那份未曾挑明的情愫,也成了這囚籠歲月里,一絲帶著苦澀的回甘。
“漢卿,夜里風大,當心著涼?!币患嘏耐馓着诹怂募缟?。
是趙一荻。她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后,聲音溫柔,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她總是這樣,無聲地陪伴,默默地付出,用她的溫柔與堅韌,為他在這冰冷的囚籠中,撐起一小片溫暖的天地。
張學良轉過身,握住她微涼的手,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暖流和深深的愧疚。他風流半生,負她良多。在他最落魄的時候,留在他身邊的,只有她。
“四妹,辛苦你了?!鼻f語,最終只化作這一句。
趙一荻搖搖頭,將頭輕輕靠在他堅實的臂膀上:
“不辛苦。只要你在,哪里都是家?!彼龥]有問他在想什么,也沒有追問那些過往的紅顏,只是用她的方式,告訴他她的不離不棄。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輕微的汽車引擎聲,以及衛(wèi)兵略顯緊張的腳步聲。這么晚了,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