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冰冷、銹蝕的管道潛行,每一步都像是在刀鋒上跳舞。
管道外壁濕滑,布滿尖銳的銹片和扎手的藤蔓。張宗興和阿明將身體緊貼在陰影里,移動得極其緩慢,幾乎完全依靠手臂和核心的力量,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響。
管道延伸向主樓的后方,那里似乎是一個廢棄的鍋爐房或者儲藏室的區(qū)域,墻壁底部有一個因地基沉降而產(chǎn)生的裂縫,大小剛好能容一人勉強通過。
裂縫內(nèi)部漆黑一片,散發(fā)著陳年灰塵和潮濕石頭的氣味。
就是這里了。
張宗興和阿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
阿明率先側(cè)身,游魚般鉆了進去,
片刻后,里面?zhèn)鱽硪宦晿O輕微的、代表安全的鳥鳴。
張宗興深吸一口氣,也跟著鉆了進去。
里面是一個低矮、狹窄的空間,堆滿了不知名的雜物,空氣污濁。
唯一的光源來自高處一扇被封死的氣窗透進的微弱月光。
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處囚籠之內(nèi)。
接下來是更危險的階段——在布滿守衛(wèi)的樓內(nèi)找到張學良的具體位置。蘇婉清提供的情報只精確到主樓,但具體哪個房間并未可知。
兩人如同暗夜中的獵豹,借著墻壁和家具的陰影,在空曠、寂靜的走廊里移動。
腳下是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腳步聲。耳朵捕捉著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遠處衛(wèi)兵規(guī)律的腳步聲、某個房間隱約的無線電廣播聲、甚至是自己的心跳。
張宗興的心緊繃著。
他不知道六哥是否還認得出他這個歷經(jīng)風霜、一身殺氣的義弟,更不知道這次冒險的會面,會帶來怎樣的后果。
但他別無選擇。
他們避開了一隊巡邏的衛(wèi)兵,悄無聲息地摸上二樓。
這里的房間大多黑著燈,只有盡頭的一個房間門縫下,透出一線微弱的光。
一種直覺告訴張宗興,就是那里。
他示意阿明在樓梯拐角處警戒,自己則如同鬼魅般靠近那扇門。
他貼在門上,仔細傾聽。
里面很安靜,只有極輕微的、紙張翻動的聲音。
他抬起手,猶豫了一下,最終用指關節(jié),極輕、極緩地叩響了房門。
叩、叩叩。
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持續(xù)了數(shù)秒,仿佛能聽到空氣凝固的聲音。
然后,一個低沉、帶著一絲警惕和疲憊的聲音從門內(nèi)傳來:“誰?”
這個聲音……雖然比記憶中沙啞了些,但張宗興絕不會認錯!是六哥!
一股熱流猛地沖上張宗興的眼眶,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強壓下翻騰的心潮,將嘴唇貼近門縫,用只有門內(nèi)人能聽到的、壓抑著激動的聲音說道:
“六哥……是我,宗興?!?
門內(nèi)陷入了更長久的沉默,仿佛時間都停滯了。張宗興能想象到門后那人臉上的震驚與難以置信。
終于,門鎖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噠”聲,房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隙。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出現(xiàn)在門后。
正是張學良!
他穿著樸素的中山裝,面容憔悴,眼窩深陷,但那雙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眼睛,在驚愕過后,驟然迸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宗興?!真的是你?!”他的聲音帶著顫抖,一把將張宗興拉進房間,迅速關上門,動作快得幾乎帶風。他上下打量著張宗興,看著他一身狼狽,沾滿泥土和夜露的衣裳,以及腰間那柄時刻不離的砍刀,眼中充滿了震驚、狂喜,以及深深的擔憂。
“你……你怎么找到這里的?你不要命了?!”
“六哥!”張宗興看著眼前這位明顯清瘦蒼老了許多的義兄,千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這沉重的一聲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