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一片虛無的深海緩緩上浮,沒有光,沒有聲,甚至沒有“我”的概念。如同初生的嬰兒,在懵懂中第一次觸碰存在的邊界。
首先恢復(fù)的,是視覺?;蛘哒f,是視覺接收到的信號——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心悸的純白。
李豫睜開了眼睛。
沒有瞳孔需要適應(yīng)光線的過程,因為這里的光線均勻得可怕,仿佛是從每一寸空間自身散發(fā)出來的,沒有光源,也沒有陰影。他躺在一個同樣是純白色的、表面光滑而略帶彈性、分不清是床還是手術(shù)臺的平面上。
他坐起身,動作有些遲緩,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穿著一套簡單的、同樣是白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棉質(zhì)衣物,很柔軟,很干凈。他抬起手,手指修長,皮膚是正常的顏色,沒有那些猙獰的黑鱗,也沒有尖利的爪子。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光滑平整,沒有骨角。
一切,都恢復(fù)成了“李豫”原本的樣子。甚至……連之前戰(zhàn)斗留下的疲憊和暗傷都消失無蹤,身體狀態(tài)好得不可思議,仿佛剛剛美美地睡了一覺,而不是經(jīng)歷了一場毀天滅地的baozha。
但這過于完美的狀態(tài),反而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這是哪里?
他環(huán)顧四周。除了白,還是白。墻壁、天花板、地板,渾然一體,看不到任何接縫、門窗或者裝飾。這個空間似乎沒有明確的邊界,視線望出去,只有一片令人眩暈的、失去距離感的純白,仿佛置身于一個無限大的白色盒子內(nèi)部,又像是漂浮在一片濃縮的牛奶海洋之中。
寂靜。
絕對的寂靜。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都似乎被這無處不在的白色吸收、湮滅了。
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我……死了嗎?
這里是死后的世界?靈魂的歸宿?所以才會如此空白,如此寂靜,如此……一無所有?
一股巨大的空虛和茫然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體,試圖在這片虛無中尋找一點實在的觸感。指尖劃過身下的白色平面,觸感真實,卻又虛假得令人不安。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和空白幾乎要將他逼瘋時,正對著他視線方向的“墻壁”上,毫無征兆地、無聲無息地滑開了一扇門。
沒有門框,沒有把手,只是一片白色區(qū)域向內(nèi)凹陷,露出了后面一條同樣純白、不知通向何處的通道。
沒有聲音指引,沒有文字提示,甚至沒有出現(xiàn)任何人影。
李豫盯著那扇敞開的門,門后的通道如同巨獸等待吞噬的食道。他猶豫了幾秒鐘,但留在這個純白囚籠里的感覺更糟。他深吸一口氣——盡管吸入的空氣也感覺不到任何味道或溫度——從那個白色的平面上下來,赤腳踩在光滑微涼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那扇門。
腳步落在白色地板上,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他走進了通道。通道同樣是純白的,筆直地向前延伸,看不到盡頭。兩旁的墻壁光滑如鏡,倒映出他無數(shù)個向前行走的身影,層層疊疊,延伸到視覺的極限,構(gòu)成一幅詭異而孤獨的畫卷。
終于,在通道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扇看起來略有不同的門。它的輪廓似乎更清晰一些,材質(zhì)帶著一絲極細微的、類似珍珠般的瑩潤光澤。
這扇門在他靠近時,同樣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
門后的景象,讓他瞬間停下了腳步,呼吸為之一滯。
不再是令人絕望的純白。而是一個他曾經(jīng)到訪過的、畢生難忘的空間。
巨大的圓形房間,墻壁是整塊的環(huán)形屏幕,此刻正無聲地播放著浩瀚宇宙的星云運動影像。緩慢旋轉(zhuǎn)的星系、璀璨的星團、深邃的黑洞……讓整個房間仿佛漂浮在靜謐而壯麗的太空之中。光線柔和,來自于星辰本身的光芒。
房間中央,是那個下沉式的談話區(qū),擺放著幾張看起來就極度舒適的沙發(fā)。
而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坐在其中一張沙發(fā)上。
那人穿著一身看似簡單卻剪裁極其考究的深色便服,身姿挺拔。他微微仰著頭,似乎正在“欣賞”著環(huán)形屏幕上某一片特定的星域。
李豫的心臟猛地收縮。
無面人。
那個在“巢穴”拍賣會后,輕描淡寫地贈予他龍珠、抹去公司特工、將他視為“投資品”的、沒有五官的神秘存在。
似乎是感應(yīng)到了他的到來,無面人緩緩轉(zhuǎn)過身。那張光滑無比、沒有任何起伏的“臉”,再次對上了李豫的視線。明明沒有眼睛,李豫卻感覺自己從里到外都被一道冰冷而穿透性的目光掃描了一遍。
無面人抬起手,做了一個隨意而自然的“請坐”手勢,指向他對面的沙發(fā)。
李豫喉嚨有些發(fā)干,他依走下臺階,在那張昂貴的沙發(fā)上坐下。觸感柔軟得近乎不真實,與他剛剛離開的純白空間形成詭異反差。
他剛想開口詢問,一個平和、中性、聽不出任何年齡和情緒特征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仿佛是他自己的思緒,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外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