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鋼針，死死釘在溫羽凡臉上。
那眼神太過銳利，帶著種近乎審視的專注，刺得溫羽凡后頸發(fā)麻，仿佛渾身的毛孔都被這目光熨帖了一遍。
他下意識地偏過頭，視線撞在墻上母親的遺像上，相框邊緣的裂痕在月光下像道猙獰的傷疤。
“阿……阿良，你說什么呢？”溫羽凡的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卡在喉嚨里，像被砂紙磨過的鐵絲，帶著細碎的顫音。
他張了張嘴，想再說點什么，舌尖卻像打了結(jié)，只能任由那點疑惑和不安在胸腔里翻涌。
眼前的周良太陌生了，那眼神里的沉重和銳利，根本不是他記憶里那個偶爾會跟姐姐拌嘴的毛頭小子。
周良看著他慌亂躲閃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
那聲嘆息在寂靜的屋里蕩開，混著窗外的風(fēng)聲，帶著點說不出的無奈。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在眼角的細紋上蹭過，語氣里的焦急幾乎要溢出來：“哎，我沒時間跟你慢慢說了?！?
他往前傾了傾身，陰影把溫羽凡籠罩得更嚴實了，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現(xiàn)在開始不要說話，不要問問題，只聽我說就好。”
溫羽凡的心跳得更快了，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
他看著周良緊繃的側(cè)臉，那線條在月光下硬得像塊石頭，知道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萬千疑問在腦子里盤旋，可他終究還是默默點了點頭，喉結(jié)動了動，擠出個低低的“好”字。
輪椅的扶手被他攥得發(fā)燙，指節(jié)泛白。
他強迫自己把目光重新投向周良，眼神里帶著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姐姐跟你說過我當過兵吧？”周良的目光重新對上他的，深邃得像口井，里面翻涌著看不清的情緒。他的語速很慢，每個字都像在舌尖碾過，帶著種刻意的鄭重。
溫羽凡立刻點頭，幅度不大，卻很堅定。
他記得新語提過，周良在部隊待過兩年，性子硬得像塊鐵板，跟家里人打電話永遠三句就掛。
只是那時他沒放在心上，只當是年輕人必經(jīng)的歷練。
周良的神色愈發(fā)凝重了，下頜線繃得更緊，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他頓了頓，喉結(jié)上下滾動，才接著說道：“這一年來，實際上我一直在動用之前在部隊的關(guān)系，四處打聽鳳棲花苑小區(qū)二號樓倒塌的真相。”
“那……”
“鳳棲花苑”這四個字像根針，猛地刺破了溫羽凡麻木的神經(jīng)。
他的心臟驟然縮緊，疼得他差點喘不過氣。
那棟樓的倒塌，是他人生里最深的一道疤，每次觸碰都帶著血淋淋的疼。
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那句“有結(jié)果了嗎？”已經(jīng)頂?shù)搅松嗉猓瑤缀跻摽诙觥?
可周良的手已經(jīng)抬了起來，掌心朝他，輕輕擺了擺。
那動作很輕，卻像道無形的墻，硬生生把溫羽凡的話堵了回去。
溫羽凡的嘴唇抿成一條發(fā)白的線，到了嘴邊的話被咽下去，噎得喉嚨發(fā)疼。
他只能死死盯著周良，眼里的急切像要燒起來，瞳孔因為過度專注而微微收縮，仿佛要把周良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刻進腦子里——快說啊，到底查到了什么？
周良看著他這副模樣，眼神里閃過一絲復(fù)雜。
有同情，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種揭開真相前的慎重。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明顯，像是吸進了滿肺的夜色，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從地底鉆出來：“不錯，不久前我終于找到了一絲線索?！?
“什么？是什么？阿良，快告訴我！”溫羽凡像被燙到似的，猛地往前傾身，輪椅的前輪在地板上碾出兩道淺痕。
聲音里的顫抖再也藏不住，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抖得不成樣子。
眼里的光亮得驚人，那是絕望里突然燃起的火星，帶著近乎瘋狂的渴望——他等這個答案，等了太久太久了。
周良的眉頭皺得更緊，再次伸出手，食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聲音壓得更低，像怕被墻縫里的耳朵聽見：“噓，聽著就行！”
他的眼神掃過窗外，確認沒有異樣，才重新落回溫羽凡臉上，那目光里的凝重，像塊巨石，沉沉地壓在了兩人之間。
溫羽凡被周良那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釘在輪椅上，喉嚨像被什么堵住，半句多余的話都吐不出來。
胸腔里的心臟跳得格外兇，耳膜能清晰地聽見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咚咚”聲，像有人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指尖都發(fā)麻。
他用力點頭時，脖頸的肌肉繃得發(fā)緊，目光死死鎖著周良的嘴唇，連對方喉結(jié)滾動的細微動作都沒放過——他怕自己漏聽一個字，怕這好不容易等來的線索像沙子一樣從指縫溜走。
此刻的他，真像個站在法庭上的犯人，既盼著法官早點宣讀判決，又怕那判決里藏著更刺骨的真相，渾身上下的神經(jīng)都繃成了拉滿的弦。
周良先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掃過墻角的蛛網(wǎng)、蒙塵的窗戶，連門縫都沒放過，像在確認有沒有藏著竊聽器。
確認無誤后，他才往前傾身，幾乎要貼到溫羽凡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股潮濕的寒氣：“這個世界完全不是我們所知的那樣。我們就是螻蟻，是被圈養(yǎng)的家畜。”
那聲音里的恐懼像冰碴子，混著難以掩飾的憤懣，刮得溫羽凡耳廓發(fā)麻。
他眉峰瞬間擰成個疙瘩，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嘴巴張成個“o”形，半天沒合上：“??？你在說什么？”
這話說得太瘋了。
什么螻蟻？
什么圈養(yǎng)？
他每天擠地鐵、上班、給兒子買蛋糕的日子，怎么就成了家畜的生活？
荒誕得像聽醉漢說胡話，可周良眼里的認真，又讓他不敢當成玩笑。
周良飛快地伸出一根手指，按在自己唇上，“噓”聲輕得像羽毛落地。
他眼里閃過一絲無奈，搖了搖頭：“我知道你一時很難理解這些，但沒關(guān)系，你只要聽聽就好，我不指望你做任何事?！?
溫羽凡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滾動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他看著周良緊繃的側(cè)臉，那線條在月光下硬得像塊鐵板，終究還是默默點頭——不管多離譜，先聽下去。
周良微微瞇起眼，瞳孔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像有怒火在燒，又像有不甘在淌。
他頓了頓，聲音沉得像砸在地上的石頭：“人分三六九等。本來我也只是以為這不過是因為權(quán)利和金錢的關(guān)系。但，最近我發(fā)現(xiàn)自己大錯特錯。原來這個世界將人分級的從來不是這些，而是力量，是最純粹的武力?！?
話音在昏暗的房間里蕩開，撞在斑駁的墻壁上，又彈回來，帶著股說不出的沉重。
溫羽凡的眉頭皺得更緊，剛要張嘴問“什么武力”，周良的手已經(jīng)揚了起來，制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你以為我在說飛機大炮？不，不不不，”周良連著搖了三次頭，語氣里帶著點嘲諷，像是在笑自己以前的天真，“我說的是拳頭，就是這一雙拳頭?！?
話音未落，他突然握緊雙拳。
指節(jié)“咔咔”作響，小臂的肌肉賁張起來，像藏著條蓄勢待發(fā)的小蛇，在單薄的襯衫下?lián)纹鹎逦妮喞?
他把拳頭舉到溫羽凡眼前，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虎口處還有層薄繭，此刻正微微顫抖著，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壓抑的力量。
溫羽凡看著那雙拳，腦子像被塞進一團亂麻。
拳頭？
分級？
這跟鳳棲花苑的樓塌有什么關(guān)系？
難道樓是被拳頭砸塌的？
這想法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摁了下去——太離譜了，比科幻電影還離譜。
他張了張嘴，舌尖頂著上顎，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只能呆呆地望著周良舉著的拳頭，眼神里的迷茫像化不開的霧。
心里的疑團越滾越大，像塊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壓著，讓他喘不過氣。
周良瞧著溫羽凡臉上那層化不開的迷茫，像蒙了層霧的玻璃，沒再繞彎子。
他往前傾了傾身，肩膀在月光里繃成道硬挺的線，眼神銳利得像刀，每個字都砸得又重又實：“你可曾想象過，有人一拳揮出，就能轟碎一輛坦克；一腳踢出，便能踢飛一輛裝甲車?！?
溫羽凡先是一怔，瞳孔微微收縮，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
幾秒鐘后，他嘴角扯出抹僵硬的笑，語氣里帶著點難以置信的愕然：“額……小說里面常有?！?
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坦克裝甲車都是鋼鐵巨獸，別說用拳頭砸，就是炮彈轟上去也得費些勁。
周良說的這些，比武俠片里的飛檐走壁還離譜，除了虛構(gòu)的故事，他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釋。
“是真的！”周良眼里瞬間竄起急火，像被點燃的引線。
他猛地探身，右手一把抓住溫羽凡的胳膊，指節(jié)攥得死緊，力道大得讓溫羽凡骨頭縫里都泛起疼意，輪椅的扶手都跟著晃了晃。
“我親眼所見！”他的臉離得極近，鼻尖幾乎要碰到溫羽凡的額頭，那雙眼睛里翻涌著驚濤駭浪，有激動，有憤怒，還有一絲親歷者才懂的恐懼，“上個月在城郊倉庫，我親眼看見一個男人，抬手就把輛軍用吉普砸成了廢鐵！”
溫羽凡被他抓得生疼，更被這話驚得目瞪口呆。
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喉嚨里像是卡著團棉花，半天只擠出個變調(diào)的“啊？什么！”。
他看著周良眼底那片不似作偽的狂熱，心里那桿秤突然晃了：
要說完全不信，周良這副急得要跳腳的模樣，比任何證據(jù)都有說服力；
可要說信，這事實在太顛覆認知，像硬生生把他拽進了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周良察覺到他胳膊在微微顫抖，低頭瞥見自己攥得發(fā)白的指節(jié)，才猛地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