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刺殺,如同投入湖面的一塊巨石,雖掀起了滔天巨浪,卻在裴晏清雷霆萬鈞的手段下,被悄無聲息地抹平了。
尸體被處理得干干凈凈,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靜心苑的氣氛,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道隔在兩人之間的無形冰墻,在那一夜之后,悄然融化了。
沈青凰沒有再搬回耳房,裴晏清也沒有再提。
他依舊睡在床上,她依舊睡在矮榻,可同處一室,感覺卻截然不同。
他會在她看醫(yī)經(jīng)時,為她添上一盞燈;她會在他處理“臨江月”的密信時,為他送上一盞安神茶。
沒有多余的語,卻有一種無聲的默契在兩人之間緩緩流淌。
沈青凰甚至發(fā)現(xiàn),裴晏清并非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他的內(nèi)力詭譎而深厚,只是被體內(nèi)的奇毒壓制,一旦動用,便會遭到劇烈反噬。
那夜的爆發(fā),讓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才緩過勁來。
而這三日,沈青凰衣不解帶,金針湯藥,將他從生死線上又一次拉了回來。
她告訴自己,這依舊是為了“世子妃”的安穩(wěn)。
可當她指尖的銀針刺入他穴位,感受到他身體下意識的信賴與放松時,那顆早已堅硬如鐵的心,卻總會不受控制地軟上那么一分。
轉眼,便到了國公府一季一度的宗族祭祀之日。
這是闔族上下都要參與的盛事,也是各房勢力暗中角力、擺明車馬的場合。
二房三房雖被禁足,但他們安插在府中的眼線和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卻不是一時半刻能清除干凈的。
這一日,天色微明,沈青凰便起身,親自為裴晏清挑選今日要穿的衣物。
一件月白色暗繡祥云紋的錦袍,領口與袖口用銀線滾邊,既顯莊重,又不至于太過沉悶,襯得他本就清雋的容顏愈發(fā)如玉生輝。
“今日人多口雜,你跟在我身邊,不必理會那些閑碎語。”裴晏清坐在輪椅上,任由她為自己整理衣領,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指尖,帶來一陣微癢。
沈青凰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眸看他:“世子是在擔心我?”
“我是擔心你脾氣不好,一不合,把那些長舌的叔公嬸娘們氣出個好歹,賴上我們靜心苑?!迸彡糖迕娌桓纳卣f道,眼神卻專注地描摹著她的眉眼。
口是心非。
沈青凰心中閃過這四個字,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卻又很快撫平。
她收回手,淡淡道:“世子放心,我如今是世子妃,一一行代表的是大房的臉面,自然懂得什么叫顧全大局?!?
兩人一前一后,抵達了莊嚴肅穆的裴氏宗祠。
祠堂內(nèi)香煙繚繞,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的人。
裴國公與周氏坐在上首,面色沉凝。
祭祀的流程繁瑣而冗長,沈青凰作為世子妃,跪在裴晏清身側,每一個動作都標準得無可挑剔,臉上帶著得體而疏離的微笑,讓人尋不出半分錯處。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洶涌。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充滿了探究、鄙夷、幸災樂禍。
“真是可惜了,這么標致的一個人兒,卻要守活寡。”
“可不是嘛,聽說世子爺那身子……根本就不行。這都成婚多久了,肚子里一點動靜都沒有。”
“噓……小聲點!沒看見老太君的臉都黑了?”
這些碎語聲雖低,卻一字不落地飄入沈青凰的耳中。
她面色不變,心中卻冷笑連連。又是這些陳詞濫調(diào),前世她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終于,祭祀禮成,眾人起身。
按照規(guī)矩,接下來是宗族議事。
就在此時,一個坐在旁支席位上,賊眉鼠眼的老者忽然站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語調(diào)高聲道:“國公爺,老夫人!有句話,老朽不知當講不當講?!?
來了。
沈青凰眸光一寒。
此人是裴氏旁支的三叔公,為人最是貪婪,平日里沒少受二房三房的好處。
如今看來,是被人當槍使了。
裴國公皺了皺眉:“三叔,有話直說?!?
那三叔公得了許可,立刻挺直了腰板,目光若有似無地瞥向裴晏清,痛心疾首道:“國公爺,非是老朽多嘴。只是晏清這孩子……唉,自幼體弱,如今更是纏綿病榻。國公府偌大的家業(yè),大房的香火傳承,乃是重中之重啊!”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如今府中流四起,都在說……都在說世子身子不濟,恐怕于子嗣有礙!依老朽看,為防萬一,還是該早做打算,從咱們旁支里,挑個聰慧康健的子侄,過繼到大房名下,也好早日為國公府開枝散葉,延續(xù)香火??!”
此一出,滿堂嘩然!
這已經(jīng)不是暗示,而是赤衣果衣果的“逼宮”!
當著所有族人的面,質疑世子“不行”,還要強行塞一個嗣子過來,這不啻于將裴晏清和大房的臉面,狠狠地踩在腳下!
周氏氣得渾身發(fā)抖,拍案而起:“裴老三!你放肆!”
“老夫人息怒!老朽這也是為了國公府的將來著想??!”三叔公一臉“我為大家犧牲”的悲壯表情,身后幾個旁支的族人也立刻跟著附和。
“是啊,三叔公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