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凰接過賬冊,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纖長的手指迅速翻動著,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上面的條目。
“一對象牙鑲金絲的萬壽如意,采買價一千二百兩?”她忽然停下,指著其中一行,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屋子的空氣都為之一凝。
林管事心中一跳,連忙躬身道:“回世子妃,正是。這對象牙如意乃是南海進(jìn)貢的上品,雕工精湛,寓意吉祥,是小的們精挑細(xì)選,獻(xiàn)給老夫人的賀禮?!?
“哦?是嗎?”沈青凰終于抬起了眼,那雙清冷的鳳眸里,帶著一絲嘲弄的笑意,“這么巧,前幾日陛下賞賜之物里,也有一對象牙如意,出自同一位大家之手,宮里的估價,也不過八百兩。林管事,你是覺得我眼瞎,還是覺得國公府的銀子是大風(fēng)刮來的,能憑空多出四百兩來?”
林管事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世子妃,竟然對這些東西的市價如此了如指掌!這四百兩的差價,本是他與采買商說好,要私下里分的!
“世子妃明鑒!這……這里面許是有什么誤會!小的……小的一定是拿錯賬本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魂飛魄散。
“誤會?”沈青凰冷笑一聲,將手中的賬冊“啪”的一聲摔在他面前,“我看不是誤會,是你這雙眼睛,被豬油蒙了心,連賬都看不清了!”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冰寒刺骨:“來人!林管事年老體衰,眼神不濟,不堪中饋重任。將他送去城外的莊子上‘養(yǎng)養(yǎng)腦子’!再把他這幾年經(jīng)手的賬目,一筆一筆,給我徹查清楚!但凡有一兩銀子的出入,直接打斷腿,扔去報官!”
“是!”侍立在一旁的忠仆婆子立刻上前,拖著已經(jīng)癱軟如泥的林管事就往外走。
“世子妃饒命!世子妃饒命?。?!”林管事凄厲的慘叫聲,回蕩在靜心苑的上空。
一時間,整個院子的下人都噤若寒蟬,再看向沈青凰的眼神,已經(jīng)從最初的輕視,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敬畏。
所有人都明白了,這位新上位的世子妃,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而是一朵帶刺的淬毒玫瑰,美麗,卻能要人命!
裴晏清坐在不遠(yuǎn)處的窗下,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看著她殺伐果決的模樣,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欣賞的弧度。
他的青凰,從來都不是養(yǎng)在溫室里的嬌花。
她是一只蟄伏的鳳凰,一旦給她機會,便能涅槃重生,光華萬丈。
待到夜深人靜,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出現(xiàn)在裴晏清身后,單膝跪地:“主子?!?
“長風(fēng)?!迸彡糖宓哪抗庖琅f落在燈下還在核對菜單的沈青凰身上,聲音卻恢復(fù)了臨江月江主的森然,“查得如何了?”
“回主子,二房和三房的人最近確實不怎么安分,在外面接觸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另外……”長風(fēng)頓了頓,“沈家那邊,沈玉姝也派人送了信,似乎是與二夫人約好了,要在壽宴上給世子妃‘準(zhǔn)備一份大禮’?!?
“大禮?”裴晏清的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寒芒,“那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他轉(zhuǎn)動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聲音低沉而冷酷:“傳令下去,壽宴那日,臨江月所有暗衛(wèi),內(nèi)三層,外三層,將整個國公府圍起來。一只蒼蠅,都不許給我放進(jìn)來?!?
“是!”
“另外?!迸彡糖逖a充道,“特別留意沈家的人,尤其是那個沈玉姝。她的一舉一動,一一行,都要有人盯著。我不想看到青凰因為那些腌臢人,污了眼睛?!?
長風(fēng)心中一凜,恭聲應(yīng)道:“屬下明白!”
身影一閃,便再度消失在夜色中。
屋內(nèi),沈青凰終于放下手中的筆,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一盞溫?zé)岬陌采癫?,恰到好處地遞到了她的手邊。
她一怔,抬起頭,對上了裴晏清那雙含笑的桃花眼。
他的氣色比半月前好了太多,雖然依舊坐在輪椅上,但眉宇間的病氣已經(jīng)散去大半,更添了幾分清雋溫潤。
“祖母是府里的定海神針,她的壽宴,亦是你的戰(zhàn)場。”他看著她,聲音溫和,卻一語中的。
他懂她。懂她這半月來的殫精竭慮,不僅僅是為了辦好一場宴會,更是為了立威,為了將整個大房的權(quán)柄,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沈青凰端起茶盞,指尖觸到杯壁的溫度,一股暖流順著手臂,一直流淌進(jìn)心底。
她垂下眼簾,低聲道:“我只是在做我分內(nèi)之事。”
“但你不是孤軍奮戰(zhàn)?!迸彡糖宓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喙的肯定,“青凰,記住,你的身后,有我?!?
沈青凰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杯中的安神茶,一飲而盡。
溫?zé)岬牟杷牒韲?,?qū)散了連日來的疲憊與寒意,也仿佛熨帖了那顆在兩世風(fēng)雨中,早已冰冷堅硬的心。
窗外,月華如水,靜靜地灑在庭院之中。
一場針對她的驚天陰謀,正在暗處悄然醞釀。
而她,與他,早已嚴(yán)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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