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輸了。
輸?shù)靡粩⊥康兀w無完膚。
陸寒琛被拖下去時,那雙赤紅的眼死死地盯著裴晏清,里面淬滿了毒汁般的怨恨與不甘。
裴晏清卻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懶得施舍,他對著主座上的太子裴子淵,微微躬身,那副病弱的模樣又回到了臉上,仿佛方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殿-->>下,‘藥癡’先生不喜俗務(wù),如今藥方既已獻(xiàn)上,臣便先送先生回山了。”
太子裴子淵此刻看他的眼神已然不同,帶著幾分審視,幾分倚重,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
他揮了揮手,語氣溫和了許多:“世子辛苦了,先生大義,孤必有重賞?!?
“藥癡”先生,或者說,臨江月找來的那位精于易容的客卿,只是淡然地?fù)崃藫衢L須,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救死扶傷,醫(yī)者本分,何談賞賜?!?
說罷,便隨著裴晏清一同退出了議事廳。
回到國公府的馬車上,方才還仙風(fēng)道骨的“藥癡”先生立刻卸下了所有偽裝,對著裴晏清嬉皮笑臉地拱了拱手:“江主,這趟差事如何?沒給您丟臉吧?”
裴晏清懶懶地倚著軟墊,眼皮都未抬:“云照找的人,還算出彩?!?
那人嘿嘿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個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大口:“那是,月主親自挑的人,保管萬無一失。不過話說回來,江主,您這位世子妃,可真是……神人啊!這藥方,這計策,環(huán)環(huán)相扣,簡直像是把人心都算計到了骨子里。那陸寒琛死得不冤?!?
裴晏清終于睜開了眼,那雙桃花眼中笑意淺淡,卻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涼意。
“多嘴。”
僅僅兩個字,車廂內(nèi)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十度。
那人渾身一僵,冷汗瞬間濕了后背,連忙掌嘴:“是小的失!小的該死!”
裴晏清沒再理他,只是將目光轉(zhuǎn)向窗外,看著飛速倒退的街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一枚玉扣。
神人么?
他想起沈青凰遞給他藥方時那雙冷靜到近乎殘酷的鳳眸,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不是神,她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帶著一身焚盡一切的業(yè)火。
而他,偏偏就喜歡這火。
……
回到府中,沈青凰正在暖閣里,手里拿著一本賬冊,垂眸靜靜地看著,仿佛東宮那場決定了陸家命運的博弈,于她而,不過是翻過了一頁無關(guān)緊要的閑書。
“夫人倒是清閑?!迸彡糖宓穆曇魪拈T口傳來,帶著他慣有的三分慵懶七分戲謔。
沈青凰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結(jié)果,想必如我所料?!?
是陳述,而非疑問。
“陸寒琛被下了大獄,罪名是‘欺君罔上,貽誤國事’。”裴晏清緩步走到她對面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熱茶,“那兵部侍郎也被太子申斥,勒令閉門思過。東宮,算是被我們清洗了一遍?!?
“這只是開始。”沈青凰將賬冊合上,放到一旁,聲音清冷,“陸寒琛倒了,京城的瘟疫卻還在。太子殿下得了藥方,下一步,必然是要交由太醫(yī)院推行?!?
裴晏清啜了口茶,挑眉道:“不錯。太醫(yī)院那群老古董,最是講究論資排輩。‘藥癡’先生雖有古籍和人證,但畢竟是山野村夫,他們嘴上不說,心里未必信服。尤其是那院判張敬德,為人最為古板,讓他將一個來路不明的方子在全京城推廣,難于登天?!?
“我料到了。”沈青凰的鳳眸中閃過一絲寒芒,“前世,便是這群庸醫(yī)的遲疑和傲慢,錯過了最佳的防疫時機,才讓那場瘟疫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看向裴晏清,語氣不容置疑:“所以,我們要推他們一把?!?
“如何推?”裴晏清的桃花眼亮了起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看她這副運籌帷幄、執(zhí)掌乾坤的模樣了。
“很簡單?!鄙蚯嗷说幕卮鸷唵危熬热?,是天大的功勞,誰都想要。但推廣一個未知藥方的風(fēng)險,卻誰都不想擔(dān)。既然他們不愿擔(dān),那我們國公府,就替他們擔(dān)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庭院中那些被下人精心打理的花草。
“我已經(jīng)讓府中名下的幾家藥鋪,連夜加急炮制黃芩、板藍(lán)根、金銀花、連翹這幾味藥材。庫房里囤積的藥材,足夠供應(yīng)全城百姓三日之用。”
裴晏清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她是什么時候做的安排?竟是連他都未曾察覺。
這個女人,仿佛總能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世子?!鄙蚯嗷宿D(zhuǎn)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明日,還請你再去一趟太醫(yī)院,向張院判提議,由國公府出資出藥,在京郊咱們府上的幾個莊子里,先行試用‘防疫湯藥’。”
裴晏清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了然和縱容:“夫人這是要……逼宮啊。”
“是陽謀?!鄙蚯嗷思m正道,“我將功勞和風(fēng)險都擺在他們面前。成了,他們太醫(yī)院有領(lǐng)導(dǎo)之功;敗了,所有罪責(zé)由我,由國公府一力承擔(dān)。面對這份送上門的功績,我不信那張敬德會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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