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醫(yī)院。
院判張敬德愁得頭發(fā)都快白了。
太子殿下親口下令,讓他們盡快拿出章程,控制瘟疫。
可那“藥癡”先生的方子,雖經(jīng)幾位太醫(yī)驗證,確有清熱解毒之奇效,但用于治療已發(fā)病者是一回事,用于全城防疫,又是另一回事!
這可是關(guān)系到數(shù)十萬百姓身家性命的大事,萬一出了岔子,他這顆腦袋可擔待不起!
“院判大人?!币晃荒贻p的太醫(yī)憂心忡忡地進,“如今城外疫情一日重過一日,再拖下去,恐怕……”
“拖?老夫何嘗想拖!”張敬德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可那方子來路不明!那‘藥癡’是何許人也,誰都說不清!萬一此方有何隱疾,或是水土不服,致使百姓服后生了變故,這責任誰來負?你嗎?!”
年輕太醫(yī)頓時噤若寒蟬。
正在此時,門外小吏通稟:“院判大人,國公府世子殿下求見?!?
張敬德一愣,連忙起身相迎。
裴晏清依舊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由下人攙扶著,緩緩走了進來。
“張院判,本世子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商?!焙堰^后,裴晏清開門見山。
“世子殿下請講。”
“想必院判大人,正在為推廣防疫湯藥之事煩憂吧?”裴晏清一語中的。
張敬德老臉一紅,干咳一聲:“世子明鑒。此事……干系重大,下官不敢擅專。”
“我明白院判的顧慮?!迸彡糖逦⑽⒁恍?,那笑容溫和無害,說出的話卻像一把精準的刀子,剖開了張敬德的心思,“院判是怕?lián)?。怕這方子無效,反而落個草菅人命的罪名;又怕這方子有效,功勞卻被一個山野村夫搶了去,顯得我太醫(yī)院無能。”
張敬德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被說中了心事,卻又無法反駁,只能尷尬地拱手:“世子……重了。”
“不重。”裴晏清收斂了笑意,神色變得鄭重起來,“所以,我今日來,是為院判大人分憂的。”
他將沈青凰的計劃和盤托出。
“……國公府在京郊有三個莊子,人口近兩千,其中一個,還與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疫情的張家村接壤。我府中愿出資、出藥、出人,在這三個莊子先行試行湯藥防疫。太醫(yī)院只需派幾位太醫(yī),從旁監(jiān)督記錄即可?!?
裴晏清看著目瞪口呆的張敬德,聲音平緩,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
“若此法無效,莊中有人染疫,一切后果,由我裴家承擔,絕不牽連太醫(yī)院分毫?!?
“若此法有效……”他頓了頓,桃花眼微微彎起,“那便是院判大人領(lǐng)導有方,太醫(yī)院為國為民,尋得防疫良策。屆時,再在全城推廣,功在社稷,利在萬民。至于那位‘藥癡’先生,他老人家早已明,不求名利,早已歸隱山林了?!?
這番話,如同一塊巨大的餡餅,砸得張敬德暈頭轉(zhuǎn)向。
風險,國公府擔了。
功勞,全是太醫(yī)院的。
他們需要做的,僅僅是“觀察”和“點頭”。
天下間,竟有這等好事?!
他看著裴晏清那張真誠的臉,心中最后的疑慮也被打消了。
這位病秧子世子,定是和那位世子妃一樣,心懷百姓,宅心仁厚啊!
“世子大義!”張敬德激動得老淚縱橫,對著裴晏清深深一揖,“下官……下官代京城數(shù)十萬百姓,謝過世子與世子妃的仁心!”
他當即拍板:“好!就依世子所!下官這就挑選人手,即刻前往莊子!”
一時間,數(shù)輛滿載著藥材的大車,在京畿衛(wèi)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地從國公府駛出,奔赴京郊。
整個京城都在看著。
無數(shù)雙眼睛,或懷疑,或期待,或幸災(zāi)樂禍,都聚焦在了國公府這孤注一擲的舉動上。
城中的茶樓里,風風語又起。
“聽說了嗎?國公府要用什么湯藥防疫,在自家的莊子上試呢!”
“瘋了吧?那可是兩千多條人命!萬一不成,豈不是把自家的佃戶都給害死了?”
“我看啊,這位新上任的世子妃,還是太年輕了,急于求成,想撈功勞想瘋了!”
“等著看吧,陸副統(tǒng)領(lǐng)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這國公府,怕是也要步其后塵了!”
這些流,自然也傳到了沈家。
沈傅安與孟氏聽后,只是冷笑。
“自不量力!她以為她是誰?真當自己是救世的菩薩了?”孟氏啐了一口,“等著吧,等她把國公府的家底敗光,把人命給鬧出來,看裴家怎么處置她這個掃把星!”
唯有沈玉姝,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心中涌起一股說不出的驚悸與恐慌。
不對!
前世不是這樣的!
前世根本沒有什么“腐葉菌”,沒有什么“藥癡”先生,更沒有什么國公府試點防疫!
沈青凰……她到底是從哪里知道這些的?!
她就像一個潛藏在暗處的幽靈,總能精準地預(yù)判她所有的行動,然后用一種更決絕、更徹底的方式,將她所有的希望都碾得粉碎!
這種未知的恐懼,比陸寒琛的失敗,更讓她坐立不安。
……
國公府的莊子上,一口口巨大的鐵鍋被架了起來。
黑褐-->>色的湯藥在鍋里翻滾著,濃郁的藥香飄散在空氣中,竟奇異地驅(qū)散了人們心中對瘟疫的恐慌。
莊戶們排著隊,在管事的監(jiān)督下,一人一碗,喝下那苦澀的藥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