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面色幽微深邃地枯坐著,沒說什么,他沒批準,也沒駁斥,相當于被動地默認了。
生怕史可法反悔的夏華趕緊告辭溜了。
剛回到莊園,夏華就看到李建業(yè)喜氣洋洋地迎上來:“總鎮(zhèn),焦先生還有湯先生都來了!并且我們的優(yōu)質(zhì)火藥也正式研發(fā)完成了!”夏華現(xiàn)在是總兵官,外人稱他“總兵”或“總爺”,總兵是通稱,總爺帶有恭維奉承之意,他團隊里的人一般稱他“夏總鎮(zhèn)”或“夏鎮(zhèn)”,不再稱他“華哥”“夏哥”“夏兄”“夏華兄”了,畢竟他現(xiàn)在的身份不比當初了,要講規(guī)矩了。
“太好了!”夏華大喜。
內(nèi)園的兵工廠里,夏華見到了焦勖和湯若望,兩人都年約五旬,一中一西都是大師級的火器專家。
“見過夏總兵!”“見過夏總兵!”焦勖和湯若望一起向夏華行禮。
“二位不必多禮,”夏華喜笑顏開,他確實非常開心,因為他眼前這兩人的價值不亞于兩座金山,“能得二位相助,本官何愁大事不成!”由于太開心,他嘴里非常順溜地冒出了這句后世古裝劇里大人物的經(jīng)典臺詞。
“夏總兵重了,身為大明人,自當忠于大明、為報效大明而竭心盡力?!苯观谜伒?。
根據(jù)李建業(yè)的講述,焦勖和湯若望都是在南京找到的,此二人原本都在北京當官,流寇攻破北京時,他們逃出了北京,逃到南京,希望為弘光朝效力、繼續(xù)為大明盡忠,但盤桓了很多天也沒被弘光朝任用,歷史上,湯若望后來去了北京投效了滿清。
“夏總兵,我是歐羅巴人,”湯若望看著夏華,很坦誠地道,“從我的立場出發(fā),我是東方的局外人,所以,大明、大順、大清,在我眼里并無區(qū)別,我可以專門為任何一方效力,包括為您效力,但我希望您能允許和支持我肩負著的傳教職責,畢竟,我終究是一個傳教士?!?
“沒問題?!毕娜A答應得很爽快,“只要你們的教義和傳教活動不危害中華文明,一切都好說。”
眼見夏華態(tài)度如此開明,湯若望如釋重負并心生感激和慶幸。
在對焦勖和湯若望說了該說的歡迎、鼓勵、許諾好處等話后,夏華迫不及待地步入火藥工場,看起了李建業(yè)說的優(yōu)質(zhì)火藥。
有了高純度的硝、高純度的硫磺和上好的柳灰木炭,把它們混在一起就是火藥了?非也。這三者是講究比例的,這個步驟也是一門科學。不同的火器、不同的作戰(zhàn)環(huán)境使用的火藥的配方比例是不一樣的。
李建業(yè)講解道:“火藥雖是我中華發(fā)明的,但東洋人和西洋人都在用,不管是大明還是海外各國,火藥的配方比例可謂五花八門,我們搜集了上百種配方進行嚴謹?shù)膶Ρ?、分析和實驗,綜合而,戚公在《紀效新書》里記載的是最好的,但仍可改進。
我們發(fā)現(xiàn),我中華的火藥配方比例有個趨勢,就是含硝量偏高且越來越高甚至達到八成以上,這大概是受到‘硝性主直,硫性主橫’這一傳統(tǒng)火藥理論的影響,認為火藥里含硝量越高,就能推動彈丸打得越遠。
但我們經(jīng)過反復研究,發(fā)現(xiàn)這一理論是片面的,火藥含硝量偏高不但會導致含炭量下降,不利于火藥充分燃燒,而且硝石很容易受潮,我國南方沿海地區(qū)濕度大,含硝量偏高的火藥很容易吸濕變質(zhì),影響火藥效用。倭國火藥含硝量較低,西域之西的魯密國火藥含硝量較高,
這是因為倭國是個四面環(huán)海的狹小島國,氣候潮濕,魯密國正好相反,氣候干燥,這就造成兩國火藥含硝量一低一高。因此,我大明所用火藥的含硝量要因地制宜,南方要偏低點,北方要偏高點?!濒斆車磰W斯曼帝國,明朝中國人稱奧斯曼為魯密。
夏華十分贊許:“你們這種實事求是、推陳出新的精神是非??少F的,我們要尊重前人,但不能迷信前人,前人也會犯錯,我們后人想要進步,就是要站在前人的基礎上,一味迷信前人只是抱殘守缺、不思進取?!?
李建業(yè)等人的這個科研結(jié)論是非常重要的,歷史上直到清朝,中國本土的火藥工藝還在犯這個錯,含硝量越來越高,很多高層逐步意識到了這一點,比如晚清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他就指出由于廣東沿海地區(qū)空氣濕度大、鹽分多,火藥很易受潮,加上火藥密封不好,導致火藥不能久貯,必須隨用隨造,這必然嚴重影響到實戰(zhàn)。
“潮濕地區(qū)使用的火藥要含硝量低一點,干燥地區(qū)使用的火藥可含硝量高一點,這一點是火藥配方比例的因地而異,另外,火藥配方比例還要因器不同而異?!蓖鯓I(yè)成在旁補充道。
夏華點點頭。
運入兵工廠的硝土、硫磺、柳木在不同工區(qū)里被提純、煉制、燒炭后,接著會被送到“合藥區(qū)”。合藥是一道很耗費人力的工序,所以使用水力驅(qū)動,效率得以大大提升,莊園橫跨河兩岸,附近還有主流大河,合藥區(qū)都在河邊,外面都聳立著一架架水車,通過齒輪、絞盤、滑輪、轉(zhuǎn)軸等機械零件轉(zhuǎn)動工區(qū)里的合藥設備。
合藥后的下一道工序是“成?!?,就是把粉末狀的火藥顆粒化。中國古人早就認識到了火藥顆?;谋匾?,這一點在《武編》和《紀效新書》都有記載,大炮用大?;鹚?,中型火炮用中粒火藥,火槍用細顆粒的火藥,再細的用作火門火藥。跟粉末狀火藥相比,顆粒狀火藥燃燒更迅速,穩(wěn)定性和均勻性好,能增大火器威力,同時也能提升運輸和保存的安全性。
最后一道工序是把潮濕的火藥晾干或烘干,晴天里靠太陽,陰天里靠專門的火藥烘干室,控制濕度和溫度,溫熱地烘干火藥,這與十八至十九世紀英國火藥制造工藝十分接近,原理并不復雜,李建業(yè)、王業(yè)成等人很容易就想到了。
資金充足、人才濟濟、技術先進、設備齊全、用料上等、工藝完善而嚴格,這讓夏華的兵工廠生產(chǎn)出的火藥在質(zhì)量上非常過硬。怎么檢驗火藥的質(zhì)量呢?可以捏一小撮放在人手心點燃,人感覺不到灼燒感就是好火藥,或捏一小撮放在紙上點燃,紙沒有被引燃就是好火藥。
這兩個檢驗方法都出自戚公的《紀效新書》。優(yōu)質(zhì)的火藥燃燒時煙霧是白色的,燃燒后殘留物很少,便于火器的再次使用,劣質(zhì)的火藥燃燒時黑煙滾滾,會留下很多殘渣需要清理,容易堵塞火器內(nèi)部,不便于火器的再次使用。
通過以上這些工序,優(yōu)質(zhì)的火藥就制成了,成為軍隊戰(zhàn)斗力的根本保證。
“好啊,有了優(yōu)質(zhì)的火藥,我們就可以正式制造火器了!”夏華心懷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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