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云清朗的臉頰滑落，冰涼刺骨。他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里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不斷落下的雨絲。后腦勺傳來一陣鈍痛，他試著動了動手指，發(fā)現(xiàn)全身像是被千斤巨石壓過一般，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議。
這是...哪里？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記憶如同被撕碎的紙片，在腦海中飄散。他記得自己與莫臨淵等人并肩作戰(zhàn)，記得那場慘烈的廝殺，記得被一個叫云天青的在額頭點了一下，還記得他自稱是自己的父親...然后是一片黑暗。
云清朗艱難地撐起上半身，雨水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衫。環(huán)顧四周，荒草叢生，遠處是連綿的山影，不見任何人煙。最令他心驚的是——他正躺在一片泥濘中，身邊沒有任何醫(yī)療設備，沒有營帳，甚至沒有一件可以御寒的衣物。
莫...莫師傅？他呼喚著，聲音很快被雨聲吞沒。
一陣眩暈襲來，云清朗不得不重新躺下。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與不知何時流出的淚水混在一起。他明白了——他被拋棄了。那個自稱他父親的人，將他像垃圾一樣丟在了荒郊野外。
為什么...云清朗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比起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身體的傷痛似乎不值一提。
雨勢漸小，但寒意更甚。云清朗知道，如果不盡快找到庇護所，他可能會死于失溫。憑借意志力，他再次嘗試起身，這次成功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發(fā)現(xiàn)左腿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但一動就撕裂般地疼。
先...找地方避雨。他對自己說，聲音因寒冷而顫抖。
云清朗拖著傷腿，在泥濘中艱難前行。每走一步都像是酷刑，但他不敢停下。天色漸暗，遠處傳來狼嚎，令他毛骨悚然。他摸了摸腰間，佩劍不在——當然，既然拋棄了他，怎會留下武器？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云清朗即將支撐不住時，他看到山坡上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求生的本能驅(qū)使他向那里爬去。山洞不大，但足夠遮風擋雨。他癱倒在干燥的地面上，全身發(fā)抖，牙齒不受控制地打戰(zhàn)。
火...需要生火...他喃喃自語，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黑暗漸漸吞噬了他的意識。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云清朗似乎聽到有腳步聲接近，還有微弱的火光。他想喊救命，卻只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還活著？一個清冷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云清朗想回應，但黑暗已經(jīng)徹底籠罩了他。
當他再次醒來時，首先感受到的是溫暖。身下是柔軟的干草，身上蓋著一件粗糙但厚實的毛毯。不遠處，一小堆篝火靜靜燃燒，驅(qū)散了山洞的寒意。
你醒了？那個女聲再次響起。
云清朗轉(zhuǎn)頭，看到一個身著粗布衣裳的年輕女子正蹲在火堆旁煮著什么?；鸸庥痴障?，她的側(cè)臉線條分明，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
水...云清朗艱難地開口。
女子立刻拿起一個竹筒，扶起他的頭，小心地喂他喝水。清涼的水滑過喉嚨，云清朗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多謝姑娘相救。他聲音仍然嘶啞，但已經(jīng)能完整說話了。
女子放下竹筒，繼續(xù)攪動鍋里的東西：不必謝我，只是碰巧路過。你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還被丟在荒野里？
云清朗眼神一暗：我...記不太清了。
這是實話。他的記憶如同被濃霧籠罩，只有零星的片段閃現(xiàn)。他記得戰(zhàn)斗，記得受傷，記得兄長焦慮的面容...然后就是被拋棄在雨中的絕望。
女子看了他一眼，似乎判斷他是否在說謊：我是林雨棠，采藥人。你的傷口我已經(jīng)處理過了，但內(nèi)傷需要時間調(diào)養(yǎng)。
云清朗。他報上自己的名字，突然一陣劇痛從胸口傳來，他不由得蜷縮起來。
林雨棠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按住他的手腕把脈。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奇怪...你的脈象時強時弱，體內(nèi)似乎有兩股力量在互相沖撞。
云清朗痛苦地喘息著：一直...這樣。自從上次受傷后...
林雨棠從腰間的小布袋中取出幾根銀針：我需要為你施針，可能會有些痛。
不等云清朗回應，她已經(jīng)迅速將銀針刺入他胸口的幾處穴位。起初是尖銳的疼痛，隨后一股暖流從針尖擴散，緩解了那種撕裂般的痛楚。
好點了嗎？她問。
云清朗點點頭，驚訝于她的醫(yī)術(shù)：好多了...林姑娘醫(yī)術(shù)高明。
林雨棠收起銀針：只是家傳的一點本事。你體內(nèi)的異常不是普通傷病，更像是...被下了蠱。
云清朗心頭一震。
西南邊陲的一種邪術(shù)，將毒蟲植入人體，可控制或傷害宿主。林雨棠解釋道，你最近可接觸過來自西南的人？
云清朗努力回想，但記憶依然模糊：我不確定......或許是那個自稱是我父親的人
提到父親，一陣尖銳的痛苦再次襲來，這次不僅是身體上的。云天青將他拋棄在荒野等死的事實，比任何蠱毒都更令他痛不欲生。
林雨棠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不再追問：先休息吧。明天我?guī)闳ノ业淖√帲抢锼幉母R全。
云清朗感激地點點頭。在火光的搖曳中，他再次陷入沉睡，這次沒有噩夢，只有深不見底的黑暗。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洞口照進來。云清朗醒來時，發(fā)現(xiàn)林雨棠已經(jīng)收拾好了簡單的行裝。
能走嗎？她問，我的小屋離這里不遠，但山路不好走。
云清朗試著站起來，腿上的傷口已經(jīng)不那么疼了：可以，多謝林姑娘。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洞。外面陽光明媚，與昨日的陰雨形成鮮明對比。云清朗瞇起眼睛，適應著光線。遠處的山巒起伏，郁郁蔥蔥，景色壯美，卻讓他感到無比陌生。
這是哪里？他忍不住問。
青冥山外圍。林雨棠頭也不回地回答，再往西五十里就是西南邊境了。
云清朗心頭一震。青冥山？他記得自己受傷的地方應該在城北，怎么會被丟到這么遠的南方山區(qū)？除非...除非云天青特意將他帶到這里拋棄。
山路崎嶇，云清朗的傷勢使他走得艱難。林雨棠雖然步伐輕快，卻不時停下來等他。中午時分，他們在一處溪流邊休息。云清朗俯身喝水時，在水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蒼白的臉色，深陷的眼窩，下巴上滿是胡茬，哪還有昔日云家二公子的風采？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雨棠突然問，普通人可不會受你這樣的傷。
云清朗沉默片刻：我...曾經(jīng)是個孤兒，三天前我還差點以為自己有了親生父親。
差點？
現(xiàn)在，我什么都不是了。他苦笑道。
林雨棠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沒有父親...你就認為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云清朗啞然失笑，她說的對，自己就是自己，不因任何人而改變。
你父親是云天青？林雨棠繼續(xù)問。
云清朗身體一僵：你認識他？
聽說過而已。林雨棠站起身，休息夠了，繼續(xù)走吧。天黑前要趕到。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都沉默不語。云清朗心中疑竇叢生——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采藥女子，救自己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傍晚時分，他們終于到達了林雨棠的小屋。那是一座建在山腰平臺上的木屋，周圍種滿了各種藥草，遠處是壯麗的瀑布景觀。
進來吧。林雨棠推開門。
屋內(nèi)簡樸但整潔，一側(cè)是藥架，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另一側(cè)是生活區(qū)域，角落里甚至有一張小書桌，上面攤開著幾本書籍。
你可以睡那里。林雨棠指了指靠窗的一張床，我去準備藥材。
云清朗感激地點點頭，坐到床上。疲憊如潮水般涌來，但他強打精神觀察著四周。這個小屋看似普通，卻處處透著不尋常——那些藥材中有幾味極為罕見，甚至有一兩種他只在云家的秘藏中見過；書桌上的書籍也不是尋常讀物，而是一些高深的醫(yī)典和...武學典籍？
林雨棠端著藥碗回來時，發(fā)現(xiàn)云清朗正盯著書桌方向。
好奇？她問，語氣平靜。
云清朗收回目光：只是沒想到林姑娘對武學也有研究。
醫(yī)武不分家。林雨棠簡短地回答，喝藥吧。
藥汁苦澀難當，但云清朗一飲而盡。很快，一股暖流從胃部擴散至全身，疼痛減輕了許多。
謝謝。他真誠地說。
林雨棠搖搖頭：不必。你體內(nèi)的蠱毒不是普通藥物能解的，這只能暫時緩解癥狀。
蠱毒...云清朗喃喃重復，如果真是蠱毒，誰會對我下此毒手？
林雨棠收拾著藥碗：這要問你自己了。蠱毒通常需要近距離施放，下毒者必是你親近之人。
這句話如同一柄利劍刺入云清朗心臟。親近之人...除了云天青，還有誰能在不引起他警覺的情況下下毒？但云天青為何要這么做？
夜深人靜，云清朗躺在床上，聽著屋外蟲鳴和瀑布的水聲。林雨棠在隔壁房間已經(jīng)睡下。他輕輕起身，忍著疼痛走到書桌前，借著月光查看那些書籍。
最上面是一本《西南蠱毒考》，翻開的那頁正記載著一種名為噬心蠱的邪術(shù)——中蠱者會陷入假死狀態(tài)，若三日內(nèi)不醒，則蠱蟲開始吞噬宿主心智，最終使其成為下蠱者的傀儡。
云清朗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這描述與他昏迷三日的經(jīng)歷何其相似！難道云天青對他下此毒手，就是為了控制他？但目的何在？他們之間并無深仇大恨啊...
睡不著？
林雨棠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云清朗嚇得差點叫出聲。他轉(zhuǎn)身，看到她披著外衣站在門口，月光下表情莫測。
抱...抱歉，我只是...云清朗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林雨棠走近，看了眼攤開的書籍：在查噬心蠱？
云清朗深吸一口氣：林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何對這些如此了解？
林雨棠沉默片刻，然后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瀑布：十年前，我父親也是噬心蠱的受害者。從那以后，我一直在研究如何解這種蠱毒。
你父親...？
曾是西南藥王谷的谷主。林雨棠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被最信任的徒弟下了噬心蠱，成了那叛徒的傀儡，最后...自絕經(jīng)脈而死。
云清朗心頭一震：對不起，我不該...
不必道歉。林雨棠轉(zhuǎn)身面對他，重要的是，你現(xiàn)在也中了類似的蠱毒。如果不盡快解除，三日之內(nèi)，蠱蟲就會開始控制你的神志。
可下蠱者...
通常需要特定的音律或藥物來激活蠱蟲。林雨棠解釋道，如果你能想起昏迷前聽到或聞到什么特別的東西...
云清朗努力回想，突然，一個記憶碎片閃現(xiàn)——昏迷前，他似乎聽到一陣奇特的笛聲，然后聞到一股甜膩的香氣...
笛聲！還有香味！他脫口而出。
林雨棠眼睛一亮：這就對了！噬心蠱的激活通常需要音律引導。我們必須盡快配制解藥。
她快步走向藥架，開始挑選各種藥材。云清朗跟過去：為什么幫我？我們素不相識...
林雨棠停下手中的動作，直視他的眼睛：因為我發(fā)過誓，只要遇到噬心蠱的受害者，必全力相救。而且...她頓了頓，我對云天青有所耳聞，不是什么好名聲。